1942年,3月7日,缅甸,曼德勒,约翰军总部。
这座临时征用的殖民风格建筑内,气氛压抑。
通讯电台的滴答声、参谋军官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咖啡与烟草混合的气味,都掩盖不住那股从战场前线蔓延至此的失败情绪。
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将军站在巨大的缅甸战区地图前,眉头紧锁。
地图上代表小鬼子的红色箭头已经从南向北,深深刺入了缅甸腹地,而代表约翰军的蓝色单位则不断后撤,防线支离破碎。
仰光,那个至关重要的出海口,已被标注为“即将放弃”。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不等他回应,一名头发凌乱、军装沾满尘土的上校就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
是罗伯特·福布斯上校,他昨天才被命令留在仰光负责最后的破坏工作。
“将军!亚历山大将军!”福布斯上校的声音带着嘶哑和一种刻意营造的惊慌。
亚历山大转过身,看到福布斯这副狼狈模样,心头一沉:“福布斯?你怎么在这里?仰光的破坏任务完成了?”
福布斯上校喘着粗气,脸上混合着疲惫、愤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将军!我们……我们遭遇了强行干涉!是大夏人!
那支自称‘大夏远征军’的部队!他们像土匪一样冲进了仰光,动用武力,强行阻止我们执行您的焦土命令!
他们接管了所有关键设施,码头、仓库、电报局……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抵抗!”
亚历山大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他预想过仰光会落入小鬼子之手,也预想过破坏不彻底,但从未想过会被盟友以这种方式“抢占”:
“什么?大夏人?接管了仰光?他们有多少人?谁给他们的权力?罗卓英还是史迪威的命令?”
福布斯一脸心虚的回答者亚历山大的问题:“不清楚,将军!他们人数不少,而且极其精锐,装备怪异,行动迅猛。
他们的军官……态度极其强硬,根本不听任何解释,直接解除了我们执行爆破任务小队的武装!”
接着福布斯语速飞快,巧妙地隐去了那箱金条和他最终“配合”的事实,将整个过程描述为一场单方面的、霸道的武力胁迫:
“我试图据理力争,搬出您的命令,但他们声称……声称一切责任由他们承担,要求我们‘体面’撤离!”他特意加重了“体面”这个词的语气,暗示对方隐含的武力威胁。
“荒谬!无耻!”亚历山大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咖啡杯碟哐当作响。
这不仅仅是失去一座城市的问题,这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战,是对大英帝国在缅甸地位的蔑视!
就在他怒火中烧之际,办公室的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
第七装甲旅旅长阿姆斯壮准将一脸铁青地走了进来,他甚至顾不上标准的军礼。
阿姆斯壮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亚历山大将军!我必须向您汇报一起极其严重的事件!
就在昨天,在曼德勒火车站,我的部队,我的士兵,遭到了大夏军队的野蛮攻击!”
“又是大夏人?”亚历山大的脸色更加难看。
阿姆斯壮一副很气愤的样子:
“是的!一支同样自称‘大夏远征军’的小部队!他们强行‘征用’了本该属于我旅的装备军列!
我的士兵上前理论,却被他们殴打!他们下手狠辣,我的几名士兵现在还在医护所!他们还……还持枪威胁我!”
阿姆斯壮准将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在火车站发生的冲突,将周天翼的果断行动描绘成了一次蓄意的、针对约翰军的暴力袭击:
“将军,这是对盟约的背叛!是对大英帝国军队的侮辱!他们抢夺我们的物资,打伤我们的士兵,现在又强占我们的城市!他们想干什么?”
福布斯和阿姆斯壮的控诉前后衔接,相互印证,在亚历山大心中点燃了熊熊烈火。
仰光失守(以一种他无法接受的方式),部下被辱,物资被抢……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那支行事风格迥异于其他大夏部队的“大夏远征军”。
“够了!”亚历山大低吼一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快速在一张电报纸上书写起来。
“通讯官!”他头也不抬地喊道。
一名年轻的通讯参谋立刻跑进来立正。
“立即将这份电报,以最高优先级,发给盟军联合司令部的史迪威将军和大夏远征军的罗卓英将军!”
电报的内容充满了愤怒与指责:
“致盟军联合司令部史迪威将军及大夏远征军罗卓英将军:
我以盟军缅甸战区约翰军总司令身份,就今日接连发生之严重事件提出最强烈抗议与质询。
一、贵部所属之大夏远征军部队,于曼德勒火车站无端使用暴力,攻击我第七装甲旅官兵,强占其装备物资列车,行为与土匪无异,严重破坏盟军团结互信。
二、该部队未经任何协调与授权,强行进入并武力接管我指定放弃之仰光城,阻挠我军执行既定之撤退与焦土计划,此举已严重干扰我之战略部署,并可能造成重大军事泄密及资敌之后果。
三、我要求贵方立即对此做出解释,严惩肇事军官,立即归还被抢占之物资,并将仰光城防务无条件交还我方指定人员。
此类行径已超越盟军合作之底线,望贵方严肃对待,即刻处理,以儆效尤。”
电报发出,亚历山大的怒气并未平息,他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
这种失控的感觉,比面对小鬼子的进攻更让他恼火。
…
山城。
约瑟夫·史迪威将军拿着刚刚收到的电文,眉头挑了起来。
他逐字逐句地读着亚历山大气急败坏的控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玩味。
他对驻缅约翰军的评价向来不高。
在他看来,这些殖民地的军队早已失去了军人应有的血性和责任感,官僚习气严重,战斗意志薄弱,撤退的速度永远比进攻快。
亚历山大的这份电报,控诉色彩过于浓厚,反而让他对事件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大夏远征军……”史迪威低声重复着这个番号。
他走到自己的文件柜前,翻找出一份薄薄的、标注着“非正式情报汇总”的文件夹。
里面是一些零散的、关于这支率先入缅的大夏先遣部队的战绩记录。
记录并不多,但内容却颇为惊人:
多次在无后方支援情况下长途渗透小鬼子防线,对敌方指挥节点、后勤枢纽进行精准打击,歼敌数字与自身损失比例极不寻常……
史迪威之前看到这些时,第一反应是情报夸大或者大夏方面惯有的虚报战功。
但此刻结合亚历山大电报中描述的“强行接管仰光”、“小股部队制服约翰军”等行为,他忽然觉得,这些看似夸张的战绩,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一支能在敌后生存,并且敢于在盟友地盘上动手的部队……”史迪威放下文件夹,目光投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是谁?
他们采用的是什么样的战术和训练方法?
在目前缅甸一片糜烂的战局中,这样一支不按常理出牌的尖刀力量,或许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
他对亚历山大的控诉本身兴趣不大,反而开始认真思考如何接触和了解这支特殊的大夏军队。
…
而在昆明大夏远征军总司令长官,罗卓英将军看着手中内容几乎相同的电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果然如此”的复杂表情。
他放下电文,揉了揉眉心,对身旁的副官叹了口气:
“是宪兵第一军……不,现在应该还是叫他们特种师的那帮家伙干的。除了他们,没别人了。”
副官低声问道:
“长官,亚历山大将军那边反应很激烈,我们如何回复?”
罗卓英沉默了片刻。
他深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那是真正的百战精锐,也是他在缅甸赖以扭转战局的重要指望。
但同样他也无比清楚这支部队的“特殊性”——极强的独立性和攻击性,以及……惹麻烦的能力。
刚进缅甸,先是“征用”了约翰军的列车,现在更是直接把人家准备放弃的首府给占了,还把告状的电报拍到了自己脸上。
“能打是真能打,可这惹祸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啊……”罗卓英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头疼。
他必须设法平息英方的怒火,维护表面上的盟军团结,但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保住这把锋利的尖刀。
仰光既然已经拿下,就不能轻易放弃,关键在于如何将这件“坏事”,变成有利于大夏远征军整体战略的“好事”。
他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向重庆方面汇报。
这场由仰光接管引发的外交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