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整个鄂东大地都在颤抖。
第五战区集结的炮群,在经过周密校准后,向被围困在罗田一带的小鬼子第六师团阵地,倾泻下钢铁与火焰的暴雨。
轰隆隆——!
密集的爆炸声连成一片,地动山摇。
小鬼子仓促构建的前沿阵地瞬间被火光和浓烟吞噬。
木质的鹿砦被炸成碎片,简易的土木工事在巨大的冲击波下坍塌,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和碎石四处飞溅。
炮火准备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
当炮声开始向小鬼子阵地纵深延伸,嘹亮的军号声和尖锐的哨音在第五战区攻击部队的阵地上响起。
“冲啊!”
“杀鬼子!”
漫山遍野的大夏士兵从战壕中跃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小鬼子的防线发起了决死冲击。
他们组成密集而有序的散兵线,机枪手抱着捷克式轻机枪或民二四式重机枪,在冲锋队伍的两侧提供压制火力,步枪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或汉阳造,猫着腰,利用弹坑和地形掩护,迅猛前插。
小鬼子的抵抗同样顽强。
在军官和曹长的嘶吼下,幸存下来的士兵从废墟和防炮洞里钻出,依托残存的工事和天然地形,用三八式步枪、歪把子轻机枪和九二式重机枪构成交叉火力网,拼命阻击。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在双方阵地间穿梭。
不断有大夏士兵在冲锋途中中弹倒地,但后面的人立刻填补上空缺,怒吼着继续向前。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弧线,在小鬼子阵地上炸开一团团黑烟。双方在阵地上反复争夺,白刃战在多个地段惨烈上演,刺刀的碰撞声、士兵的怒吼和濒死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构成战场最残酷的交响。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第五战区投入了数个师的生力军,士气如虹,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小鬼子第六师团虽然拼死抵抗,但其防线就像被不断挤压的海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缩、变形。
…
第六师团临时指挥部。
师团长稻叶四郎中将站在作战地图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外面的枪炮声清晰地传入指挥部,每一声爆炸都让他的眼皮微微跳动。
“报告!第13联队左翼阵地被支那军突破,小林大队伤亡过半,正在组织反扑!”
“报告!野炮第6联队观测所被敌军迫击炮摧毁,与前沿炮兵阵地的联系中断!”
“报告!辎重兵第6联队遭遇敌军小股部队渗透袭击,部分物资被焚毁!”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参谋们步履匆匆,声音急促,指挥部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凝固。
稻叶四郎猛地转身,看向通讯参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第十三师团!第106师团!还有那个独立混成旅团!他们到底到哪里了?还要我们等多久?”
通讯参谋额头冒汗,硬着头皮回答:
“刚刚收到华中派遣军司令部转来的电报,第十三师团、第106师团仍在原地与敌军阻援部队激战,进展微乎其微…独立混成第14旅团在行进途中不断遭到小股敌军袭扰,速度缓慢…”
“八嘎!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稻叶四郎再也控制不住,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桌子上。
他寄予厚望的外围援军,竟然被大夏军队死死挡住,寸步难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陷入泥潭的巨人,空有一身力气,却被无数藤蔓缠绕,越挣扎,陷得越深。
就在这时,一名机要通讯兵快步走了进来,将一份译好的电文双手呈递给稻叶四郎。
“师团长阁下,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急电!”
稻叶四郎一把抓过电文,目光迅速扫过。
电文的内容很短,措辞却像一把冰冷的刺刀,瞬间刺穿了他最后的侥幸心理。
电文明确命令第六师团:“鉴于当前战局,外围援军进展不及预期,为保存帝国陆军有生力量,着你部相机突围,向合肥方向转进,与第十三师团靠拢。”
“转进…”稻叶四郎捏着电文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的胸腔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
他的第六师团,帝国陆军的精锐,号称“熊本师团”,自开战以来所向披靡,一路从华北打到华中,战斗力尚存,各联队建制基本完整!
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好不容易才攻占了罗田这个战略要点,距离此次会战的终极目标——武汉,已经不足一百公里!
眼看着巨大的战功唾手可得,现在却要让他放弃一切,像丧家之犬一样“转进”?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他稻叶四郎和整个第六师团的否定!
他不甘心!
一万个不甘心!
然而理智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
地图上那不断缩小的包围圈,耳边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爆炸声,还有那份份标注着伤亡数字的战报,都在冷酷地告诉他一个事实:
再坚守下去,第六师团很可能真的要在这里被大夏军队一口一口吃掉,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到时候别说战功,他稻叶四郎将成为帝国陆军的罪人。
“师团长…”参谋长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稻叶四郎。
稻叶四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军人特有的冰冷和决绝。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命令!”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指挥部内所有军官立刻挺直身体。
“第一,师团各部,立即做好转进准备!销毁所有无法携带的重型装备、多余弹药和机密文件!各步兵联队优先确保弹药和口粮携带!”
“第二,由第47联队联队长长谷川正宪大佐统一指挥该联队及工兵第6联队一部,组成殿后部队,负责坚守现有核心阵地,不惜一切代价阻滞支那军追击,为主力转进争取至少二十四小时时间!”
这是一个近乎自杀性的任务。
所有参谋都明白,殿后部队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
“第三,转进序列:师团司令部、伤病员、辎重部队先行,第23联队、第45联队交替掩护,沿预定路线,向西北方向快速机动,目标与第十三师团汇合!”
“第四,无线电静默!非必要不得与外界联系!”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记录并传达下去。
稻叶四郎的决策冷静而残酷,展现了一名高级指挥官在绝境中应有的素养——断尾求生。
指挥部内气氛更加压抑,但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开始弥漫。
军官们开始默默收拾文件,销毁密码本。
通讯兵开始拆卸电台。
外面的小鬼子士兵也接到了命令,他们默默地收集着手边的弹药,将带不走的步兵炮和迫击炮关键部件拆下破坏,将重要的文件投入火堆。
在罗田镇的外围,被指定为殿后部队的第47联队士兵们,面色凝重地加固着工事,将最后的手榴弹和炸药包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但军令如山。
天空阴沉,乌云低垂。
第六师团这台曾经不可一世的战争机器,在经历了狂飙突进之后,终于被迫开始进行耻辱而艰难的逆转。
撤退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第五战区的猎手们,是否会立刻察觉到猎物的意图?
一场更加激烈残酷的追击与突围战,即将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