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秀兰就起来收拾萝卜。昨天跟马强说好,今天去镇上卖,换点钱给军娃买过冬的棉袄。刚把萝卜装进竹筐,就听见院门 “吱呀” 响,马强扛着根扁担走进来,额头上沾着晨露:“我来挑,你跟在后面就行。”
秀兰没推辞,看着他把两个竹筐系在扁担两端,弯腰起身时,后背的布衫绷得紧,能看见里面结实的脊梁。她想起以前柱子也这样,挑着重担还能跟她开玩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赶紧移开视线,帮着拎起个小包袱。
到了镇上集市,马强找了个显眼的位置,把萝卜摆得整齐。秀兰刚要喊 “卖萝卜”,就被他拦住:“你坐着歇会儿,我来喊。” 他的声音洪亮,没一会儿就围过来几个买主,讨价还价时也护着秀兰,不让她吃亏。有个买主想压价,马强笑着说:“这萝卜是秀兰姐起早贪黑种的,水嫩得很,一分钱一分货,您要是诚心要,多给您两个,价不能少。”
买主被他说得没法,笑着付了钱。秀兰坐在旁边,看着马强熟练地称萝卜、收钱,心里暖了暖,又有点慌 , 马强的好太实在,像手里的热馒头,能摸得着、能暖到心里,可柱子呢?只有那封没头没尾的信,连句具体的话都没有。
晌午卖完萝卜,马强拉着秀兰去供销社,非要给军娃买棉袄。秀兰拦着:“不用,我自己做就行,能省点钱。” 马强却没听,拿起件蓝色的小棉袄,在身上比划了下:“军娃长得快,买件现成的暖和,别冻着。” 他付了钱,把棉袄递给秀兰,又说:“再给你买块胰子,你洗手总用皂角,伤手。”
秀兰捏着手里的棉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马强是真心对她们娘俩好,可越这样,她越纠结 , 要是接受了,对不起等了这么久的柱子;要是不接受,又辜负了马强的心意。
回家的路上,马强挑着空筐走在前面,秀兰跟在后面,手里抱着棉袄,没说话。路过村口的老槐树,马强突然停下:“秀兰,我知道你在等柱子哥,可我不想逼你,就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等多久,我都在旁边帮你,不着急要答案。”
秀兰的脚步顿了下,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往家走,不敢回头 , 她怕看见马强的眼神,怕自己忍不住松口。
到家时,军娃正趴在门槛上等着,看见棉袄,高兴得直跳:“娘,是给我的吗?真好看!” 他穿上棉袄,在院里跑了两圈,又跑到马强面前:“马强叔,你看我像不像小解放军?” 马强笑着点头:“像,特别像!”
秀兰看着儿子的笑,心里稍微松了点,可夜里缝衣服时,又开始纠结。她把马强买的蓝布拿出来,想做件褂子,针却扎了好几次手。煤油灯的光晃得人眼晕,她拿起那封信,又看了遍,还是没找到 “回来” 两个字。
“娘,你想爹了吗?” 军娃突然醒了,揉着眼睛问。秀兰赶紧把信藏起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不想,快睡吧。” 军娃却没睡,小声说:“我想爹了,昨天梦见爹给我买小汽车了,可我一伸手,爹就不见了。”
秀兰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赶紧转过身,怕儿子看见。她知道军娃也在等,可她能怎么办?只能骗自己,柱子很快就会回来。
马强大概听见了动静,从外屋走进来,手里拿着杯热水:“军娃是不是醒了?给他喝点水,接着睡。” 他把水递给军娃,又看了看秀兰红红的眼睛,没多问,只是说:“别想太多,明天还得去菜地浇水,早点歇着。”
等马强走了,军娃睡着了,秀兰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却没再缝衣服。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满是煎熬 ,一边是马强实实在在的好,能让她们娘俩过安稳日子;一边是柱子虚无缥缈的等待,连个具体的归期都没有。
她不知道该选哪条路,选了马强,对不起等了这么久的柱子,也对不起自己心里的念想;选了柱子,又怕一直等下去,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马强,更让军娃跟着受委屈。
风吹过窗户,带着点凉意。秀兰把蓝布和信都放进箱底,躺到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这样的煎熬还得继续,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不知道哪一天,心里的那根弦会突然断了。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炕上,映出秀兰的影子。她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心里默默想:柱子,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要是你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夜越来越深,村里的狗叫声渐渐停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秀兰翻了个身,还是没睡着,心里的纠结像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