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晨雾裹着股凉意,桂英挎着空水桶往村口井边走,刚拐过墙角,就听见王婶的声音飘过来:“桂英也是实诚,把个外乡人当自家男人疼,洗衣做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早凑一对了。”
后面跟着妇人的窃笑,桂英的脚像被钉在原地,水桶晃了晃,桶沿的水珠滴在鞋面上,凉得刺骨。她何尝没听过这些闲话?前几天去镇上买布,连布店老板都多问了句 “给家里男人扯的?”,可她控制不住 —— 早上看见柱子的褂子磨破了袖口,就想给他缝补;知道他爱吃玉米饼,就特意早起烙;甚至夜里听见他翻个身,都想端杯热水过去。
攥紧水桶把手,桂英低着头快步走,刚到井边,就看见院方向跑来个小身影 —— 是丫儿,边跑边哭:“娘!有人欺负我!”
桂英心里一紧,扔下水桶就往回跑。刚到院门口,就看见柱子站在丫儿身前,对面的男人手里攥着根断木枝,脸色涨得通红。“欺负孩子算啥本事?” 柱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硬气,“再敢动她一下,我饶不了你!”
那男人大概是没想到柱子会护着个外姓孩子,骂了句 “多管闲事”,悻悻地走了。丫儿扑进柱子怀里,抽噎着说:“他说我没爹,还抢我的布娃娃……”
“胡说,丫儿有娘,还有柱子叔。” 柱子蹲下来,帮丫儿擦眼泪,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脸颊,眼神软得像院里刚晒的棉花,“以后他再欺负你,你就喊我,我帮你撑腰。”
桂英站在门口,看着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以前只觉得柱子是个老实人,可现在才发现,他的老实里藏着担当 , 不是对自己的事上心,是连丫儿的委屈都放在心上。这份温柔,比井里的温水还暖,让她心里那点藏着的喜欢,又冒了出来,比以前更烈。
“娘!” 丫儿看见她,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柱子叔帮我骂走坏人了!”
“知道了,快谢谢柱子叔。” 桂英摸了摸女儿的头,转头看向柱子,声音软了些,“刚才多亏你了,不然丫儿得受委屈。”
“应该的。” 柱子笑了笑,眼角弯起来,露出点浅疤,“我去帮你挑水吧,桶还在井边呢。”
没等桂英拒绝,他已经拎起水桶往井边走。桂英看着他的背影,脚步不自觉地跟上去,帮他扶着桶沿。井水刚打上来,凉得透手,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桂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看见柱子的耳尖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脚下的石子。
回到家,桂英去灶房烙饼,刚把面团擀开,就听见院里传来 “沙沙” 声。走到门口一看,柱子正帮丫儿修木车 , 是前几天丫儿玩坏的旧木车,轮子掉了个,他不知从哪儿找了块新木片,正用刀子慢慢削。
“你咋想起修这个?” 桂英走过去,递给他块刚烙好的饼,“先吃点垫垫,别累着。”
“丫儿昨天说想玩,我闲着也是闲着。” 柱子接过饼,咬了一口,笑着说,“你烙的饼比我在家吃的还香,秀兰以前也总给我烙饼,就是没你烙的软。”
提到秀兰,桂英心里像被针扎了下,赶紧转移话题:“你慢点开,别削到手。丫儿不急着玩。”
柱子没察觉她的异样,继续削着木片,指尖灵活地转动着刀子,不一会儿就把轮子削好了。丫儿跑过来,抱着木车笑得直跳:“谢谢柱子叔!我的木车又能跑了!”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桂英心里也跟着甜。中午晒玉米时,柱子主动过来帮忙,手里拿着扫帚,把散落的玉米粒扫到一起。阳光晒得他额头冒汗,桂英递过帕子,他接过去擦了擦,又递回来,帕子上带着他身上的皂角香,桂英攥在手里,半天没松开。
夜里,丫儿睡着了,桂英坐在煤油灯旁,手里拿着块新布 , 是下午去镇上买的,藏青底色,上面有小碎花,想着给柱子做件新褂子。以前总怕村里人说闲话,不敢太明显,可现在觉得,要是能让他穿得舒服点,就算被人说两句也没关系。
“还没睡?” 柱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拿着个小木片,上面刻着个小兔子,“白天看见丫儿喜欢兔子,给她刻了个,你帮我拿给她吧。”
桂英接过木片,指尖碰到上面的纹路,心里颤了颤。木兔子刻得不算精致,耳朵有点歪,可看得出来,他刻得很用心。“你咋还不睡?明天还要帮我晒玉米呢。”
“睡不着,想着丫儿的木车还有点松,明天再紧一紧。” 柱子看着她手里的布,小声问,“这布是给丫儿做衣裳的?颜色挺好看。”
桂英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布叠起来:“嗯,给丫儿做件新的,她的旧衣裳都短了。”
柱子没再多问,转身往西厢房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说:“桂英,这段时间谢谢你。要是以后我能回家,肯定常来看你和丫儿,给你们带镇上的糖葫芦,丫儿肯定喜欢。”
桂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甜。酸的是他早晚要走,要回到秀兰和军娃身边;甜的是他把她和丫儿放在心上,连以后的事都想到了。她摸了摸手里的木兔子,心里默默想:就算他走了,能有这些日子的温暖,也够了。
风从窗缝吹进来,带着点玉米的甜香。桂英把木兔子放在丫儿的枕边,又拿起那块布,继续裁衣裳。煤油灯的光落在布上,映出她的影子,也映出她心里那点藏不住的喜欢 ,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而是像院里的玉米,慢慢长了出来,越来越高,越来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