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村长老屋的窗棂挡不住西漠的余风,带着沙砾的气流掠过床沿,吹动林弃额前汗湿的碎发。他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眉心的原初拓片忽明忽暗,淡黑的邪力如同蛛网般在他周身蔓延,缠绕着被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苏婉坐在床侧,指尖始终抵在他的腕脉上,一缕缕淡绿的生机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却如同投入墨池的清泉,瞬间被邪力吞噬;玄靠在门框上,影蚀之力凝成的黑雾在他周身流转,警惕地感知着屋内每一丝能量波动;凌汐立在窗前,清寂剑斜倚在墙,剑身偶尔发出一声低鸣,似在呼应林弃体内紊乱的力量;云无月盘膝坐在屋中角落,律言术法的淡蓝光芒笼罩着整个房间,试图压制邪力的扩散,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的神魂波动越来越弱了。”云无月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心猿借着他神魂受损、因果反噬的契机,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识海核心,再这样下去,他的自我意识会被慢慢吞噬。”
苏婉的眼眶泛红,手下的生机之力又加重了几分,可林弃的气息依旧微弱:“怎么会这样?我们已经用了秽气膏和疗伤丹,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心猿是他内心欲望的具象化,外力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凌汐转过身,目光落在林弃痛苦扭曲的脸上,“他现在被困在心魔幻境里,所有的对抗都要靠他自己。我们能做的,只有守住他的肉身,等待他挣脱幻境。”
此刻,林弃的意识正深陷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天地,没有声响,只有刺骨的寒冷包裹着他,仿佛坠入了万年冰窟。他试图催动逆乱之力,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如同被冻结的河流,丝毫无法调动;想要呼唤同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欢迎来到你的牢笼,林弃。”
一道熟悉而又诡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一点淡黑的光芒在前方亮起,渐渐扩大,化作一个与林弃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这身影身着漆黑战甲,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邪力,眼神中满是疯狂与贪婪,正是心猿。只是此刻的心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邪力之盛,几乎要将整个黑暗空间都染透。
“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强?”林弃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心猿轻笑一声,抬手一挥,周围的黑暗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山血海。断裂的兵刃插在累累白骨之上,暗红的血液汇成溪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远处的天空是暗沉的血色,大地龟裂,无数漆黑的裂隙中涌出浓郁的寂灭浊气,将整个世界笼罩在绝望之中。
“托你的福。”心猿走到林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邪力顺着触碰处涌入,让林弃浑身一颤,“你神魂受损,又被因果反噬,意志薄弱到了极点,正是我壮大的最佳时机。现在,你的识海已经是我的主场,你不过是困在笼中的猎物罢了。”
林弃环顾四周,瞳孔骤缩。他看到了雾隐村的村民,他们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看到了玄,影蚀之力溃散,身影如同破碎的黑影,渐渐消散;看到了苏婉,生机之力被吸干,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到了凌汐,清寂剑断裂,剑灵形态变得虚幻,眼中满是不甘;还看到了云无月,律言术法的光芒熄灭,被数道因果锁链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守护。”心猿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你一心想保护他们,可结果呢?他们因为你而死,因为你的弱小而死!如果不是你实力不足,无法对抗璇玑,无法摆脱天刑院的追杀,他们根本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不……不是这样的!”林弃怒吼着,想要冲上去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枷锁困住,动弹不得,“是天刑院的暴政,是璇玑的阴谋,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心猿狂笑起来,笑声在尸山血海上空回荡,带着无尽的讽刺,“若你拥有足够的力量,能轻易斩杀璇玑,能碾压凌霄神将,他们还会受伤吗?还会死亡吗?林弃,你醒醒吧!所谓的守护,不过是弱者的借口!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掌控一切,才能真正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他抬手一指,前方的场景再次变化。林弃看到了自己,身着与心猿同款的漆黑战甲,周身萦绕着逆乱与寂灭交织的力量,站在三十三天之上,脚下是跪拜的众生。璇玑被他囚禁在因果牢笼中,苦苦哀求;凌霄神将被他一剑斩杀,神魂俱灭;林牧站在他身边,身上的容器烙印已经消失,眼神中满是崇拜。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压迫,没有追杀,只有绝对的秩序。
“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心猿的声音变得温柔,带着致命的诱惑,“只要你臣服于我,融合我的力量,这一切都能变成现实。你会成为真正的逆乱之主,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和你的同伴,没有人能再阻止你想要做的事。”
林弃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心猿描绘的画面太过诱人,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场景——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所有在乎的人,打破所有不公的规则。他能感觉到,心猿的力量正在不断涌入他的识海,只要他轻轻点头,就能获得毁天灭地的能力。
“没错……只要拥有力量……”林弃喃喃自语,指尖开始微微颤动,体内的逆乱之力似乎也在呼应心猿的邪力,想要挣脱束缚。
“就是这样,放弃你那可笑的执念。”心猿的笑容愈发狰狞,伸手朝着林弃的眉心探来,“让我融入你,让我们成为一体,一起掌控这个世界!”
就在心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林弃眉心拓片的瞬间,一缕微弱的光芒突然从林弃的识海深处亮起。那光芒淡绿中带着一丝温暖,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
紧接着,一幅幅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林弃的意识中闪现。
那是在矿洞最深处,潮湿阴暗的角落,小哑巴捧着半袋温热的干粮,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中。她不能说话,只是用树枝在冰冷的地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活”字,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善意——那是他在绝境中感受到的第一缕温暖。
那是在西漠的隐蔽据点,他被巡狩重伤,神魂濒临溃散。鸩婆婆将《逆仙箓》和半块归墟之石交到他手中,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林弃,我赌你能活过三个月,赌你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逆乱之路。”——那是他逆乱之路的起点,是沉甸甸的信任。
那是在巡天舟的甲板上,面对林牧手中泛着金光的天刑剑,玄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影蚀之力化作漆黑的屏障,硬生生接住了秩序剑气的冲击,玄的身影摇摇欲坠,却依旧咬牙道:“你快走,我来拖住他!”——那是同伴间可以托付性命的羁绊。
那是在雾隐村外的沙丘上,风离为了掩护他们撤离,毅然引爆了自身修为。金色的光芒与黑色的影蚀之力交织,他的声音在爆炸中回荡:“守誓之牙,永不屈服!记住,逆乱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自由!”——那是用生命诠释的逆乱初心。
还有苏婉,一次次用生机之力为他疗伤,哪怕耗尽自身修为也毫无怨言;凌汐,始终坚守守剑一族的职责,与他并肩作战,斩碎扭曲的规则;云无月,放弃天刑院的身份,用律言术法为他推演前路,规避风险……
这些记忆如同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破了心猿编织的虚幻泡影。林弃猛地清醒过来,眼中的迷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心猿,你错了!”林弃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幻境中炸响,“我追求力量,不是为了掌控世界,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些对我好的人,守护那些渴望自由的人!你所谓的力量,不过是滋生欲望的毒药,我绝不会被你操控!”
他猛地挣脱身上的无形枷锁,眉心的原初拓片爆发出耀眼的淡金光芒,虽然因为神魂受损而显得有些微弱,却带着不容侵犯的神圣之力。淡金的原初之力与记忆中那缕淡绿的生机之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金绿相间的光幕,瞬间将心猿的邪力逼退。
“不——!这不可能!”心猿发出难以置信的怒吼,“你明明已经动摇了,为什么还要反抗?力量难道不诱人吗?掌控世界难道不好吗?”
“力量确实诱人,但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林弃握紧拳头,一步步朝着心猿走去,每一步都坚定无比,“我要的不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权力,而是让所有人都能自由地活着,不再受天刑院的压迫,不再受规则的束缚!这种靠牺牲同伴、扭曲本心换来的力量,我不屑要!”
他运转体内仅存的逆乱之力,与原初之力、生机之力融为一体,化作一柄无形的长剑,朝着心猿斩去:“心猿,你是我内心的欲望,也是我成长的试炼!今日,我便斩碎你这虚妄的执念!”
“狂妄!”心猿怒喝一声,周身邪力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黑手,朝着林弃拍来。黑手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带着吞噬一切的压迫感。
林弃没有丝毫畏惧,迎着黑手冲了上去。无形的长剑与黑手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淡金与淡绿交织的光芒与漆黑的邪力相互碰撞、撕扯,幻境中的尸山血海开始剧烈震颤,无数残肢断臂在能量冲击下化为飞灰。
“啊——!”心猿发出凄厉的惨叫,他没想到,在神魂受损、近乎绝境的情况下,林弃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意志。原初之力是规则的本源,生机之力是生命的根基,这两种力量相辅相成,正好克制他这种源于欲望的邪力。
林弃咬紧牙关,拼尽所有意识,将体内的力量全部注入无形长剑:“给我碎!”
长剑猛地刺入黑手中心,淡金与淡绿的光芒瞬间爆发,如同燎原之火,将漆黑的邪力彻底吞噬。心猿的身影在光芒中扭曲、挣扎,原本凝实的形态变得越来越虚幻,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林弃,你逃不掉的!只要你还想变强,只要你心中还有守护的执念,我就永远不会消失!下次,我一定会让你彻底沉沦!”
“下次?”林弃眼神冰冷,“下次见面,我会让你彻底消散!”
随着心猿的嘶吼声渐渐减弱,他的身影在光芒中彻底溃散,化作点点黑色的邪气,被原初与生机之力净化。随着心猿的暂时退去,心魔幻境也开始崩塌,周围的尸山血海、残肢断臂如同泡沫般破碎,无边的黑暗再次笼罩下来。
但这一次,林弃的意识不再迷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识海虽然依旧残破,神魂依旧虚弱,但意志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悬浮在黑暗中,等待着意识的回归。
而现实中,林弃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的淡黑邪力如同潮水般暴涨,眉心的拓片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几乎要彻底熄灭。他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不好!他的神魂快要溃散了!”云无月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律言术法的光芒暴涨,试图强行稳住林弃的神魂。
玄也立刻上前,影蚀之力化作无数细丝,小心翼翼地缠绕在林弃的周身,想要束缚邪力的扩散,却被邪力瞬间弹开,玄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凌汐握紧清寂剑,想要动用寂灭剑气强行压制邪力,却又怕伤及林弃本就脆弱的神魂,一时陷入两难。
“让开!”苏婉突然嘶喊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松开抵在林弃腕脉上的手,双手结印,体内的生机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淡绿的光芒如同海啸般涌出,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苏婉,你要干什么?”玄惊呼道,他能感觉到,苏婉这是要燃烧自身生机,换取最精纯的力量,这样做会对她造成极大的损伤。
“他不能死!”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林牧还在等他,我们的逆乱之路还没走完,他不能就这么死!”
话音未落,苏婉双手按在林弃的眉心,将燃烧后的精纯生机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体内。淡绿的光芒如同奔腾的河流,顺着林弃的眉心涌入识海,所过之处,淡黑的邪力如同冰雪遇火,快速消融。
林弃的身体不再颤抖,眉心的拓片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但苏婉的脸色却变得愈发苍白,身体摇摇欲坠,显然消耗巨大。
“够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玄连忙上前,想要拉开苏婉。
苏婉摇了摇头,坚持将最后一缕生机之力注入林弃体内,才虚弱地倒在床边,被玄及时扶住。她看着林弃平稳的呼吸,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即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屋内,淡黑的邪力渐渐消散,只剩下林弃眉心拓片那微弱却稳定的光芒。云无月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为苏婉检查伤势:“她只是生机消耗过度,没有生命危险,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凌汐走到林弃床边,看着他依旧紧闭的双眼,轻声道:“心猿暂时被击退了,但并未根除。苏婉的生机之力为他稳住了神魂,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尽快醒来了。”
玄将苏婉扶到另一张床上躺下,沉声道:“我们轮流守着他们,防止心猿再次作乱,也防备天刑院的追兵。雾隐村虽然隐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云无月点头,重新盘膝坐下,律言术法的光芒再次笼罩住林弃和苏婉,一方面为他们疗伤,一方面警戒着四周。
窗外,西漠的风渐渐平息,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屋内,落在林弃和苏婉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暖。长老屋中一片寂静,只有几人平稳的呼吸声,以及林弃眉心拓片偶尔闪烁的微光。
林弃的意识在黑暗中缓缓下沉,苏婉那缕精纯的生机之力如同引路的明灯,带着他朝着现实的方向靠近。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战胜心猿,这场关于意志与欲望的较量,只是暂时告一段落。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是在面对诱惑与绝境时,始终能守住本心,始终记得自己为何而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