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日内瓦。
万国宫穹顶下,水晶吊灯的光芒将巨大的国际能源会议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却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比撒哈拉的沙暴、红海的波涛、巴黎街头的火焰更加压抑和窒息。
这里是“全球能源安全与转型峰会”,汇聚了华盟、北约以及全球主要产油国、消费国的代表。议题本应是寻求合作,共渡能源枯竭危机,但会议甫一开始,便陷入了激烈的指责和攻讦。
长条会议桌两侧,壁垒分明。北约代表,一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的英国爵士,正用冰冷的语调陈述:“…华盟的光伏倾销政策,破坏了全球能源市场的稳定!你们利用所谓的‘人道主义援助’,进行技术殖民,挤压传统能源国家的生存空间,是造成当前混乱的根源!”
他的发言引来北约集团代表席一片附和的掌声。华盟代表,一位沉稳干练的中年女性外交官,毫不示弱地反击:“破坏稳定?是你们对多晶硅征收300%的惩罚性关税!是你们切断储能系统供应!是你们纵容甚至暗中支持针对光伏设施的破坏袭击!是谁在非洲煽动叛乱?是谁在红海拦截货轮?又是谁在巴黎纵火焚烧太阳能车?北约的围堵和破坏,才是能源危机的最大推手!”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在会场引起一阵低语和骚动。代表传统石油输出国的沙特亲王,脸色铁青地拍案而起:“够了!我们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们互相指责!我们的油田在枯竭!我们的国家在动荡!人民在受苦!我们需要的是解决方案!是实实在在的帮助!不是你们的地缘政治游戏!”
他的怒吼像投入油桶的火星。会场瞬间炸开了锅!各方代表纷纷站起,情绪激动地互相指责,挥舞着手中的文件。翻译器里传出各种语言交织的愤怒咆哮,会场秩序濒临失控。
“你们华盟的光伏技术藏着掖着!这是垄断!”
“是你们北约先动的手!是你们想掐死我们!”
“油价归零了!我们的经济崩溃了!谁来负责?!”
“光伏?没有储能就是个笑话!你们的电网能撑多久?”
争论迅速从言语升级为肢体冲突!一个代表产油小国的代表,愤怒地将手中一份文件狠狠摔在桌上!旁边的北约代表,一位来自德克萨斯的石油大亨,似乎被这举动彻底激怒,他猛地抓起面前一个展示用的、装有少量粘稠黑色原油的玻璃样品瓶——那是会议主办方提供的、象征着旧能源时代的最后一点“黑金”遗存。
“解决方案?这就是你们想要的解决方案?!” 德克萨斯代表双眼赤红,好像输光了的赌徒,他高高举起那个装着原油的玻璃瓶,对着华盟代表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不是要取代它吗?来啊!看看这黑色的血液!看看它还能不能点燃你们的未来!”话音未落,他狠狠地将玻璃瓶砸向坚硬的地面!
砰——!
玻璃瓶瞬间粉碎!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原油宛如黑色的血液,猛地向四周飞溅开来!首当其冲的,正是离他最近的华盟女代表!惊呼声四起!眼看那污浊的“黑血”就要溅到华盟代表的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华盟代表席上,一位一直沉默的技术专家代表,反应极其迅速!他猛地抄起放在脚边、作为展示品的一块约半人高、深蓝色边框的光伏板样品(大会允许展示核心产品),仿佛举起一面盾牌,闪电般挡在了女外交官身前!
噗嗤!噗嗤!
黑色的原油污点,仿佛肮脏的雨点,狠狠砸在光滑如镜、深蓝色的光伏板表面上!粘稠的油污在板面上溅开、流淌,形成一幅丑陋而刺目的污迹图!象征着旧能源的“黑血”,玷污了新能源的“光之镜”。
会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暴力而充满象征意味的一幕惊呆了!德克萨斯代表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华盟女外交官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光伏板,看着上面流淌的黑色污迹,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她正要开口,一个身影从华盟代表席后排站了起来。
是陈思邈。他原本作为特邀科学家列席,一直默默观察着这场闹剧。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冷静。
他手里,正拿着那卷从不离身的《道德经》竹简。他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看那被玷污的光伏板。他径直走向会场角落的控制台。工作人员被他平静却不容置疑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地让开。陈思邈伸出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轻轻按下了总控灯光开关上那个鲜红的“oFF”按钮。
啪嗒。一声轻响。
万国宫会议厅穹顶下,那数百盏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壁灯、射灯,在同一个瞬间,齐刷刷地、彻底地熄灭了!绝对的、深沉的黑暗,巨大浓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整个巨大的会场!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恐怖袭击?!”
恐慌的惊叫瞬间爆发!黑暗中,桌椅碰撞声、文件散落声、人群推搡惊呼声乱作一团!刚刚还在互相指责的代表们,此刻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茫然。
“安静!” 陈思邈的声音并不大,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穿透了黑暗和混乱,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用的是英语:“请抬头,看屋顶。”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混乱的人群下意识地停止了推搡,带着惊疑和恐惧,纷纷抬头望向穹顶方向。只见巨大的穹顶之上,那些原本被水晶吊灯光芒掩盖的、由特殊光伏玻璃构成的巨大天窗,此刻在绝对的黑暗中,显现出了它们神奇的一面!
月光!清冷、柔和、好似水银泻地般的月光,正穿透透明的光伏玻璃天窗(这些玻璃在白天发电,夜晚是透明状态),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纯净的月华,仿佛舞台上的聚光灯,温柔地洒落在会场中央,照亮了长条会议桌,照亮了散落的文件,照亮了代表们惊魂未定、茫然失措的脸庞,也照亮了那块被原油玷污的深蓝色光伏板——污迹在月光下依然刺眼,却无法掩盖板面本身的光泽。
整个会场,沐浴在一片圣洁、静谧、超越了所有纷争的银色光辉之中。黑暗驱散了刺眼的灯光,也暂时驱散了人心的浮躁和敌意。陈思邈站在控制台旁,沐浴在从穹顶倾泻而下的月光里,手中那卷古老的竹简仿佛也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他的声音在寂静而充满月华的会场中缓缓响起,清晰而悠远:“各位,看看我们共同的‘太阳’吧。”
他抬起手,指向穹顶那片流淌着月光的巨大天窗,指向那轮悬挂在夜空、无声照耀着整个蓝星的明月。
“它不分华盟、北约、产油国、消费国…它平等地将光芒洒向沙漠、海洋、城市、废墟…”
“石油会枯竭,利益会冲突,纷争永无休止…但唯有它,这亘古不变的日月星辰,才是我们真正共同依赖、也唯一无法被垄断、无法被摧毁的…‘能源之源’。”
他的目光扫过会场中每一个在月光下显露身影的代表,扫过那块被玷污的光伏板,扫过地上破碎的玻璃瓶和流淌的黑色原油,最后停留在那卷古老的竹简上。“《道德经》有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与阳,黑暗与光明,对抗与共生,本就是宇宙的常态。我们执着于眼前的‘黑’(石油)与‘蓝’(光伏)之争,却忘了抬头看看,那高悬于天、滋养万物的‘光’本身,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与和解的基石。”
陈思邈的声音在月光中回荡:“能源的共识,不应建立在谁取代谁、谁战胜谁之上。而应建立在…我们如何共同拥抱这普照万物的‘光’,如何携手走向那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看看这月光吧。它来自太阳,却能在黑暗中为我们指路。这,难道不是我们此刻最需要的共识吗?”
会场一片死寂。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流淌,洗涤着尘埃,也仿佛洗涤着人心中的戾气与隔阂。代表们沐浴在共同的月光下,脸上的愤怒、指责、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沉思。
能源的共识,在月光的启迪下,于一片狼藉的黑暗中,悄然萌芽。真正的太阳虽已落下,但心中的太阳,或许正在这共同的月光中,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