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想’变成‘感觉’!”
沈清舞的声音还在夜空中回荡。
她自己已经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徐立的脸清晰得刺痛。
不是现在这个浑身是血、胸口蔓延虚无的徐立。
是签下婚书那晚,他在书房角落静静看着她处理文件时,那专注而温和的侧影。
是他说“我会努力做个好丈夫”时,眼神里的认真。
是后来无数个夜晚,他熬夜处理沈家烂摊子时,书房亮到天明的灯。
还有——
他在碧波府码头转身时说的那句话:
“等我回来。”
四个字。
说得那么轻。
轻得像羽毛。
但砸在她心里,重得像山。
现在。
沈清舞把所有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瞬间——
全部揉在一起。
揉成一团火。
一团烧在胸口、烧在血液里、烧在灵魂深处的火。
那火的名字,叫“守护”。
嗡。
她手腕上的生物监测仪,屏幕突然跳了一下。
代表情绪波动的曲线,瞬间冲破了刻度上限。
而更细微的传感器捕捉到——
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凝聚”的灵能信号。
从她心口位置散发出来。
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颗火星。
虽然微弱。
但凝实。
凝实得像经过千锤百炼的钢。
…………
沙滩上。
李国良听到了沈清舞的话。
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他娘的……”
粗口骂到一半,却卡住了。
因为脑海里,父亲李守仁的脸突然冒了出来。
不是平时慈祥的样子。
是倒在义诊路上那天,浑身泥泞、却还攥着药箱的样子。
老爷子眼睛已经浑浊了。
但看着他,还在说:
“良子……”
“人这一辈子……”
“可以穷,可以苦……”
“但‘本’不能丢。”
“什么是本?”
“是你欠别人的,得还。”
“是别人救你的,得记。”
“是人心里……那点热乎气儿。”
李国良鼻子一酸。
他猛地抬手,抹了把脸。
手背上,全是血和泪混在一起。
“爸……”
他低声喊了一句。
然后——
一股混着血性、孝义、还有“老子今天就算死这儿也不能怂”的莽劲——
从他胸腔里炸开!
眼睛瞬间通红。
像烧红的炭。
…………
山坡另一侧。
林景渊和林景岳对视一眼。
两位老人什么都没说。
同时做了三个动作。
第一,将紫藤刃插进地面。
第二,单膝跪地。
第三,右手抚心口。
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
然后。
他们闭上了眼睛。
林景渊脑海里——
浮现的是林素云小时候的样子。
小姑娘扎着羊角辫,在祖宅院子里跑。
跑着跑着,扑到他怀里,仰着脸喊:
“大伯!”
“你看我抓的蝴蝶!”
蝴蝶是纸折的。
小姑娘手巧,折得活灵活现。
那时候阳光很好。
院子里紫藤花开得正盛。
后来……
后来花谢了。
小姑娘长大了。
再后来……
她留下了一枚铜钱。
和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儿子找来了……”
“大伯,替我……护着他。”
林景渊胸口一痛。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了。
而林景岳脑海里——
浮现的是另一幅画面。
是他严厉地训斥林素云:
“那个徐知远,来历不明!”
“你跟着他,会出事!”
小姑娘倔强地昂着头:
“三叔,我选的路,我自己走。”
“就算真出事了……”
“我也不后悔。”
后来。
真的出事了。
林景岳无数次想过——
如果当年,自己态度软一点。
如果当年,多帮帮她。
会不会……
结局不一样?
这份愧疚。
这份“如果当年”的痛。
像一根刺。
扎在心里二十年。
现在。
两位老人将这份传承的承诺、这份迟来的愧疚——
全部压进胸口。
化作两股沉静却磅礴的意念。
像深埋地下的根须。
在这一刻——
微微颤动。
…………
夜鹰小队七名队员。
他们听到了沈清舞的话。
也看到了李国良通红的眼睛。
看到了林家兄弟跪地的背影。
他们互相看了看。
即便在真空场压制下,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但眼神交错——
懂了。
七个人同时闭上了眼睛。
第一个队员,想起了加入夜鹰那天。
对着旗帜宣誓时,手心出的汗。
第二个队员,想起了第一次执行任务。
保护的那个小女孩,递给他一颗糖。
第三个队员,想起了牺牲的战友。
临死前说的那句“替我……看着”。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每个人。
都有自己要守护的脸。
都有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做到的承诺。
现在。
七份承诺。
七张脸。
七团火——
同时在心里点燃。
…………
高空中。
司空晦刚想抬手凝聚暗能量长矛。
动作却顿了一下。
因为他的面甲上,数据流又开始报警。
【检测到多源情感能量爆发……】
【数量:11处……】
【强度分布:微弱至中等……】
【共同特征:高度个人化、高度纯粹化、无信息交互意图……】
【场域基准比对:当前场域内‘情绪真空度’对比理论值出现偏差……】
【偏差值:0.03%……】
【检测方法:对比标准情绪真空度曲线与实时监测值的微观偏离……】
【结论:真空场压制效率下降0.03%……】
下降0.03%。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
下降了。
这是真空场展开以来,第一次出现压制效率下降。
虽然只有万分之三。
但数据的箭头,指向了下行。
司空晦瞳孔微缩。
【原因分析:目标情感能量未尝试‘传递’,仅作为‘存在状态’散发……】
【真空场作用原理:否决信息传递过程……】
【结论:对‘仅存在不传递’的情感辐射,否决效率有限……】
原来如此。
司空晦明白了。
真空场就像一张大网。
能网住所有试图“游动”的鱼。
但如果鱼不游——
只是静静地漂在那里。
网再密,也抓不完。
尤其是当水里的鱼,越来越多的时候。
水会变浑。
网会变重。
而现在。
这片名为“真空”的水里——
漂起了十一颗火星。
十一份纯粹到极致的情感辐射。
它们不试图传递什么。
它们只是——
存在着。
燃烧着。
告诉这个世界:
“我在这里。”
“我有要守护的人。”
“我有哪怕死也要做的事。”
…………
更可怕的是——
这十一颗火星散发出的“情绪背景辐射”。
开始在真空场内弥漫。
虽然稀薄得像雾。
但确实存在着。
像黑暗里,渗进来的一点点光。
虽然微弱。
但黑暗越纯粹,这点光——
就越刺眼。
司空晦感觉到一丝烦躁。
像精密仪器里,混进了一粒沙。
虽然不影响运转。
但那种“不完美”的感觉……
让他很不舒服。
“无意义的抵抗……”
他低声说。
右手抬起。
暗能量在掌心凝聚。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
是真正的杀招。
两柄三米长的暗能量长矛,缓缓成型。
矛尖指向——
一柄对准沙滩上的徐立。
一柄对准山坡上的沈清舞。
既然这些“火星”是因为他们而点燃。
那就——
把火源灭了。
…………
但就在长矛即将掷出的前一秒——
司空晦的动作,又顿了一下。
因为他的系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
熟悉波动。
【检测到残留意识波动……】
【来源:秦子怡……归零协议执行后残余数据……】
【波动特征:与当前情感辐射场产生共鸣……】
【分析:该残余意识正在‘观察’战场……】
…………
没错。
秦子怡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的主体意识已经融入攻击,化作那道否定事实。
但还有一点点——
最细微的残留。
像烛火熄灭后,最后一缕青烟。
那缕青烟,还漂浮在数据流里。
还在“看”。
她看到了沈清舞胸口燃起的那团火。
看到了李国良血红的眼睛。
看到了林家兄弟跪地的背影。
看到了夜鹰队员紧闭的双眼。
然后。
秦子怡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的“赎罪”执念,能成为那个“bUG”。
因为那份执念——
纯粹。
纯粹到没有任何杂质。
纯粹到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赎罪。”
“哪怕代价是消失。”
而现在。
沈清舞他们的情感,同样纯粹。
纯粹到只剩下:
“我要守护。”
没有任何计算。
没有任何权衡。
就像最干净的火焰——
只燃烧,不问为什么。
而纯粹的东西……
往往最能穿透那些复杂的防御。
因为复杂防御的设计前提,是“对方会权衡”。
但如果对方不权衡呢?
如果对方就是一根筋呢?
如果对方就是——
“我不管,我就是要这么做”呢?
那么所有基于“理性博弈模型”构建的防御……
都会出现漏洞。
像用数学题去拦一个根本不识数的人。
你题目出得再难。
对他来说,没用。
因为他根本——
不解题。
他直接翻墙。
…………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秦子怡那缕残留意念,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更大胆、更终极的决定。
既然我的“赎罪”能成为一个bUG。
那么……
我能不能——
成为更多bUG的“引信”?
既然我已经快要消失了。
既然我最后这点存在,也快要散去了。
那么……
在散去之前。
让我再做一件事。
让我——
为这些火星。
点亮一条路。
一条能让它们汇聚、能让它们燃烧得更旺的路。
一个计划。
在她残存的意念中,迅速成型。
…………
沙滩上。
徐立看到了司空晦掌中凝聚的长矛。
一柄对准自己。
一柄对准清舞。
他知道,下一击——
就是生死。
但他没有躲。
甚至没有去看那柄长矛。
他缓缓地——
闭上了眼睛。
不是放弃。
是第一次。
彻底放弃了“调用”外界力量的念头。
放弃了“连接”心源大阵的尝试。
放弃了所有依赖“外部”的手段。
他转向内。
转向自己内心最深处。
去搜寻——
那团最本源的“火”。
那团从他被叫“废物赘婿”第一天起,就默默燃烧的火。
那团在他被岳母指着鼻子骂时,没有熄灭的火。
那团在他为小姨子筹医药费、四处碰壁时,还在烧的火。
那团在他握着沈清舞的手、说“我陪你”时,突然旺起来的火。
那火……
到底是什么?
徐立向内探寻。
像潜进最深的海。
去寻找——
最初的星光。
(第17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