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怡贞坐在黄包车上,心有余悸地回味着刚才在军统站那场惊心动魄的“自首式坦白”,后背的冷汗还没完全干透。
“暂时稳住了……但林楠笙那眼神,跟淬了冰渣子似的,肯定没全信!得赶紧找顾大佬商量对策!”
她不敢直接回家,怕林楠笙反手就派人把她家围了。
她让车夫绕了几条街,在一个热闹的百货公司门口下车,混入人群,又七拐八绕,最终溜进了一家她爹有股份、平时几乎不去的绸缎庄后院。
这里是顾慎言早年安排的一个极隐秘的联络点,只有她和老顾知道。
在密室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顾慎言闪身进来,依旧是一身儒雅长衫,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怎么回事?”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朱怡贞冒险启用这个紧急联络点,必有大事。
朱怡贞竹筒倒豆子般,把咖啡馆惊魂、林楠笙抢纸条、自己急中生智演“怀春少女”以及刚才跑去军统站“坦白”的全过程,
语速飞快地讲了一遍,中间不忘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是如何的机智勇敢、临危不乱。
顾慎言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听到她居然主动跑去军统站,眼角甚至抽搐了一下。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心下骇然,这丫头的胆子真是比倭瓜还大!但听到最后,他紧绷的神色又缓缓舒展开,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惊叹?
“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看似荒唐,却歪打正着,恰好击中了林楠笙逻辑中的盲点!
这小子心思缜密,习惯从复杂阴谋的角度去推演,反而难以理解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真话’战术。妙啊!”
他看向朱怡贞的眼神,更加复杂了。这丫头,到底是运气好到逆天,还是天赋高到吓人?
“顾大叔,现在怎么办?林楠笙虽然暂时被我唬住,但他肯定没完全放心!他要是深挖‘王公子’或者我爹的生意,迟早露馅!”朱怡贞急道。
顾慎言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忽然问道:“你刚才说,林楠笙提到,他对你的关注,是‘例行公事’,针对‘特殊人员和社会关系’?”
“对!他是这么说的!官腔打得一套一套的!”朱怡贞点头。
“好!”顾慎言猛地一击掌,脸上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贞贞,你这次不仅没闯祸,反而送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上门!咱们正好借力打力,唱一出大戏!”
“啊?唱戏?唱什么戏?”朱怡贞懵了。
“林楠笙不是要查‘社会关系’吗?不是怀疑你可能‘无意中撞破’什么吗?”顾慎言笑得像只千年狐狸,
“那咱们就帮他‘坐实’这个怀疑!不过,撞破秘密的不是你,而是他林楠笙自己!而那个‘秘密’,正好需要一个大人物来背锅!”
朱怡贞眼睛瞬间亮了!“我懂了!祸水东引!嫁祸于人!目标是——”
“王世安!”两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笑容里都充满了“奸诈”的光芒。
“完美!王世安这老小子,贪财好色,屁股底下屎一堆,正好拿来顶雷!既洗清我的嫌疑,又能帮老顾除掉一个对头!一石二鸟!” 朱怡贞兴奋得摩拳擦掌。
“行动计划:‘王世安贪污腐败、暗中与青帮勾结’证据链紧急制造计划!” 项目经理朱怡贞再次上线!
总指挥: 顾慎言(负责情报整合、证据链逻辑闭环、向上递刀)。
前线执行: 朱怡贞(负责演技、抛饵、吸引林楠笙注意力)。
目标: 让林楠笙“意外”发现王世安的罪证,并深信不疑。
核心策略: 假戏真做,虚虚实实。
行动迅速展开。
第一步:“故布疑阵”。朱怡贞按照顾慎言的指示,开始“反常”地频繁约见几位家里做航运、仓储生意的千金小姐喝茶、听戏,
言谈间“无意”流露出对父亲生意(被王世安势力盘剥)的担忧,并“不小心”抱怨几句码头仓库管理混乱、有“特殊货物”进出无人敢管等细节。
这些谈话,自然“恰到好处”地传到了监视她的林楠笙耳中。
林楠笙果然更加疑惑:“朱怡贞突然关心家里生意?还提到码头仓库?这与她之前的人设不符!难道朱家的生意真的有问题?她之前的恐惧和‘坦白’,是因为这个?” 他的调查方向,开始被微妙地引导。
第二步:“抛砖引玉”。顾慎言巧妙安排,让一份关于“永鑫公司利用码头仓库走私紧俏物资”的模糊情报,“恰好”被林楠笙手下截获。
情报来源看似可靠,内容却语焉不详,只提到了几个仓库编号和大致时间。
林楠笙如获至宝!“永鑫公司(青帮)!码头仓库!与朱怡贞透露的信息吻合!大发现!” 他立刻加派人手,秘密监控那几个仓库。
第三步:“铁证如山”(伪造版)。在顾慎言的精密操控下,一次“偶然”的码头巡警抽查(实为顾慎言安排的人),在其中一个仓库里,“意外”查获了一批本该是军统严格管控的药品和电材!数量不大,但性质极其严重!
更妙的是,在清查过程中,一份“恰好”遗落在仓库办公室角落、盖有王世安手下科室印章的“特许放行条”副本,被“眼尖”的巡警(顾慎言的人)“发现”了!上面还有王世安一个心腹的签名!
“人赃并获!证据链闭环!” 林楠笙拿到报告和“放行条”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王世安!竟然是你在暗中与青帮勾结,利用职权走私牟利!朱怡贞之前的异常,定是隐约察觉了家中生意被王世安势力渗透,故而恐惧!
她跑去军统站坦白,是怕被王世安灭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之前对朱怡贞的所有怀疑,瞬间被这条“更重大”的发现冲刷得七零八落!相比之下,朱怡贞那点“少女怀春”的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第四步:“致命一击”。顾慎言趁热打铁,利用自己在站内的地位和影响力,不动声色地将林楠笙的调查报告和“铁证”,绕过王世安,直接呈送到了南京总部某位与王世安有宿怨的大佬案头!
事情的发展快得超乎想象。
几天后,一纸调令突然抵达上海站!王世安被紧急召回南京“述职”!他临走前脸色灰败,看林楠笙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他至今都没想明白,自己那些破事是怎么被捅出去的,还扯上了勾结青帮走私的重罪!
军统站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林楠笙因“侦破大案、揪出内鬼”而立下大功,受到嘉奖,地位更加稳固。但他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反而对之前错疑朱怡贞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竟然……真的冤枉她了。她只是个被卷入权力斗争的、吓坏了的小姑娘。”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风暴过后,朱怡贞和顾慎言再次在那间绸缎庄密室里见面。
“成功了!顾大叔!我们成功了!王世安滚蛋了!”朱怡贞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下彻底洗清嫌疑了!林楠笙估计现在觉得对不起我呢!”
顾慎言捻着胡须,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眼中满是赞赏:“贞贞,此次你居功至伟。胆大心细,随机应变,堪称完美。”
他这次是真心实意地佩服。这丫头的急智和执行力,远超他的预期。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朱怡贞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即又想到什么,凑近压低声音:“顾大叔,王世安倒了,那您是不是……暂时安全了?”“老顾养老计划”可以暂缓了?
顾慎言笑容微敛,摇摇头:“除掉一个王世安,只是拔掉一颗明钉。真正的危险,从未远离。
林楠笙经过此事,能力更受赏识,权限更大,他对你的关注或许会减轻,但对整个上海站的清查,只会更严。”
他看向朱怡贞,语气变得郑重,“贞贞,你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但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艰难。”
朱怡贞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她听懂了顾慎言的言外之意。“考验通过,正式入伙?要开始干真格的了?” 既紧张又兴奋。
“顾大叔,您说吧,下一步怎么做?我都听您的!”她挺起胸膛,一副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架势。
顾慎言看着她青春洋溢、充满斗志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但很快被决绝取代。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递给朱怡贞。
“有一个任务。目标人物,左秋明。他现在处境很危险,我们需要在他执行一次必死任务前,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朱怡贞接过纸条,看着上面那个熟悉的名字,心脏猛地一缩。
“左秋明……小太阳……” 拯救名单上的第二位!
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