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压抑被一阵突然增强的、由远及近的螺旋桨轰鸣声打破。那声音低沉而有力，并非单一的来源，仿佛有多架飞行器在低空盘旋，编织成一张无形的搜捕网。
王烁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因系统进化而产生的微妙感彻底被锐利的警惕取代。他无声地移动到门边，再次将感知提升到极致。阿雅也从行军床上惊坐起，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攥住了盖在身上的外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是……是直升机？”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王烁没有回答，只是凝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升机的轰鸣之外，隐约还能听到更加密集的车辆引擎声，以及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更加急促和广泛的犬吠声。
“不止是直升机。”王烁的声音低沉得像一块冰，“地面的搜索力度也加大了。苏奇督……动真格的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刺耳的、覆盖范围极广的广播声，透过厚厚的墙壁和门缝，模糊但执拗地钻了进来。那声音经过扩音器的放大，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用的是当地语言，但王烁能听懂大意，阿雅也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语——‘悬赏’、‘通缉’、‘窝藏’、‘格杀勿论’。
“他们在说什么？”阿雅紧张地问，尽管她已猜到大半。
王烁翻译道：“苏奇督以个人名义发布悬赏，提供我们确切线索者，赏金一百万；活捉我们其中任何一人，五百万；发现窝藏者，与之同罪……就地格杀。”他的语气平淡，但内容却让安全屋内的温度骤降。
阿雅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五百万……这笔巨款足以让暗瓦镇任何一个亡命徒疯狂，更别提那“就地格杀”的威胁所带来的恐惧。他们现在不仅是园区追捕的目标，更是整个暗瓦镇的众矢之的。
“老刀……他会不会……”阿雅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看向那扇紧闭的铁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
“暂时不会。”王烁分析道，大脑在系统的辅助下冷静地计算着风险概率，“老刀是聪明人，他知道如果我们在他提供的安全屋里被抓，他脱不了干系。苏奇督不会放过任何可能与我们有关联的人。现在出卖我们，对他来说是引火烧身。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彻底切断与我们的联系，当我们不存在。”
就在这时，王烁口袋里的卫星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来自加密号码的简短信息。发信人正是“老刀”。
信息只有一句话，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和撇清关系的意味：“风太大，码头封了，最近的船都出不去。货物自己保重，别再联系！”
信息阅后即焚。
王烁面无表情地将通讯器收起。老刀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这条信息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最后的警告和撇清。
“他说什么？”阿雅急切地问。
“他说，路断了，让我们自生自灭。”王烁言简意赅。
最后一条可能的退路也被堵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阿雅。她看着王烁，这个一路带着她闯出绝境的男人，此刻他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石刻，看不到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我们……我们是不是……”她想问“是不是死定了”，但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王烁转过头，看向她。在增强的感知下，他能清晰地“看到”恐惧如同实质般缠绕着她，但在这恐惧的深处，那簇名为“不甘”和“复仇”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绝境的压迫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害怕是正常的。”王烁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苏奇督搞出这么大动静，正说明他慌了。他害怕我们手里掌握的东西，害怕我们把它带出去。”
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里堆放着老刀提供的少量杂物。他翻找了一下，找出半瓶剩下的矿泉水和一块压缩饼干，递给阿雅。
“吃点东西。”他的命令不容置疑，“搜索越紧，说明我们手里的筹码越重。他现在像只无头苍蝇，想把我们逼出来，或者吓住我们。但我们偏不。”
阿雅接过食物和水，机械地咬了一口压缩饼干，干涩的碎屑噎在喉咙里，她赶紧喝了口水送下去。王烁的镇定感染了她。是啊，苏奇督越是大张旗鼓，越是证明他们做对了。
“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外面现在肯定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阿雅咽下食物，忧心忡忡地看向门缝。直升机的轰鸣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等。”王烁言简意赅，“等天黑，等他们疲惫，等……混乱发生。”
“混乱？”阿雅不解，“老刀不是……”
“老刀靠不住，但有人靠得住。”王烁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苏奇督这样大规模搜捕，闹得人心惶惶，园区内部呢？那些原本就对他不满的人，或者宋先生安插的眼线，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他停顿了一下，让阿雅消化这句话，然后继续道：“这么大的动作，必然需要调动大量人手，内部防卫反而可能出现真空。而且，悬赏令一下，为了巨额赏金，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甚至……伪造线索，互相倾轧？”
阿雅瞪大了眼睛。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王烁的话仿佛在她眼前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她看到了绝望局势下隐藏的、扭曲的机遇。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自己乱起来？”
“压力之下，必有裂缝。”王烁肯定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像石头一样沉在水底，保持绝对安静，保存体力。然后，抓住那条必然会出现的裂缝。”
他重新坐回墙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但阿雅知道，他并非休息，而是在用他那不可思议的能力，监控着外界的风吹草动，计算着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安全屋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阿雅心中的恐慌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的期待。她学着王烁的样子，靠在床头，努力调整呼吸，听着外面那些代表着危险的声音——直升机盘旋、车辆呼啸、犬吠隐隐——此刻在她耳中，却仿佛变成了敌人焦躁不安的证明。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门缝透入的光线逐渐由明亮转为昏黄，最后彻底被夜幕吞噬。黑暗笼罩了安全屋，也笼罩了整个暗瓦镇。
夜渐深，外面的喧嚣似乎并未平息，但性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直升机的轰鸣声不再那么密集，偶尔才有一架从远处掠过。地面的车辆声音也变得稀疏，但犬吠声却更加清晰，并且似乎在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集中。
突然，王烁睁开了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
“听到了吗？”他低声说。
阿雅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常规的搜捕声音，她似乎听到……从园区方向，隐约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尖锐的声响，像是……枪声？紧接着，是一阵模糊的、如同潮水般的喧哗和骚动。
“那是……”阿雅的心提了起来。
“裂缝出现了。”王烁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确定。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左肩的伤口传来抗议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准备好。”他对阿雅说，语气如同出鞘的利刃，“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 六十九 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