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星渊,名副其实。
踏入其中,仿佛从喧嚣的尘世一步跨入了永恒的寂静死域。
星光在这里变得黯淡扭曲,如同透过布满污垢的琉璃观看,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浓稠黑暗,唯有偶尔掠过的一些破碎星辰残骸,散发着磷火般幽冷的光,勾勒出这片空间狰狞的轮廓。
空间结构脆弱得像一张被孩童揉搓过的废纸,细小的空间裂缝无处不在,悄无声息地出现、湮灭,吞噬着一切误入其间的物质与能量。
混乱的法则扰乱了方向感,甚至连时间的流逝,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
沈独抱着女儿,将速度降至最低,如同在布满陷阱的雷区中潜行。
他的神念不敢过分延伸,只能覆盖周身百丈范围,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全靠对能量流动和空间波动的极致感知来规避危险。
肩胛处的伤口在女儿那缕奇异月华的净化下已无大碍,但方才那诡异空间碎片的袭击,让他对此地的凶险评估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怀中的沈初一更是紧紧闭着眼睛,小脸埋在父亲胸口,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周围那无处不在的黑暗与死寂,以及那种仿佛随时会被无形之物吞噬的恐惧感,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只有父亲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是她在这片绝域中唯一的依靠。
【这里好黑……好安静……初一不喜欢这里……】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小手将父亲的衣襟攥得更紧。
沈独能感觉到女儿的恐惧,但他无暇分心安慰。
他的全部心神,都用于应对眼前错综复杂的险境。
按照残缺星图的指引,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方向,朝着那条传说中的“破碎星径”迂回前进。
也不知飞行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片更加广阔的黑暗虚空,但在虚空的中央,悬浮着无数巨大的、如同被啃噬过的星辰残骸。
这些残骸彼此之间,被一种黏稠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紫色能量触须连接着,构成了一张覆盖了不知多少万里的、巨大而诡异的网络。
而在网络的最深处,隐约可见一团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散发着令人心悸吞噬之意的暗紫色核心!
“噬星魔藤……”沈独血眸微缩,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这是一种诞生于星辰寂灭之地的奇异生灵,或者说是一种拥有生命的诡异法则造物,以吞噬星辰残骸与逸散的能量为生,其触须坚韧无比,且蕴含着强烈的腐蚀与吞噬特性,极难对付。
看眼前这魔藤的规模,其核心恐怕已孕育出了不弱的灵智。
星图标注的“破碎星径”,恰好需要从这片魔藤领地的边缘穿过。
沈独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阴影的尘埃,试图悄无声息地绕行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魔藤领地边缘时,异变再生!
那一直沉寂的、连接着无数残骸的暗紫色能量触须,仿佛嗅到了什么极其诱人的气息,突然齐齐一颤!
紧接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数十条粗大的触须猛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弹射而出,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蠕动,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径直朝着沈独——
或者说,是他怀中的沈初一——缠绕、穿刺而来!
它们的目标,赫然是沈初一体内那虽然虚弱、却本质极高的剑魄本源!这东西对它们而言,仿佛是世间最美味滋补的养分!
“找死!”
沈独眼中寒光爆射!归寂剑意瞬间勃发,化作一道凝练的血色圆环,护住周身!
“嗤嗤嗤——!”
触须与剑意圆环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
那暗紫色能量果然诡异,竟能不断消磨沈独的剑意!
虽然无法立刻突破防御,但那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触须,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住了血色圆环,疯狂地消耗着他的剑元!
更麻烦的是,那深处搏动着的暗紫色核心,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彻底惊醒,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贪婪意味的嗡鸣!
整个魔藤网络都随之震动起来,更多的触须如同狂舞的魔蛇,从更远处蜂拥而至!
甚至有一些触须直接缠绕上附近的星辰残骸,将其如同流星锤般抡起,狠狠砸向沈独!
一时间,沈独仿佛陷入了紫色触须的海洋,四面八方皆是攻击!
他既要维持剑意防御,又要不断挥掌劈开砸来的残骸,身形在狭小的空间内高速闪避,压力骤增!
若非他刚突破至化神巅峰,剑元浩荡,恐怕早已被这无穷无尽的攻击拖垮、吞噬!
“爹爹!”沈初一感受到外界的狂暴攻击和父亲那骤然紧绷的气息,吓得小脸惨白,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能感觉到,那些紫色的、黏糊糊的东西,目标好像是她!那种被当做猎物锁定的感觉,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和恶心!
就在沈独挥掌震碎一块砸来的残骸,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侧面一道格外粗壮、尖端闪烁着幽光的触须如同毒龙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沈初一的后心,眼看就要得逞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被恐惧笼罩的沈初一,在那生死一线的刺激下,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裂了!
对黑暗的恐惧,对外界恶意锁定的厌恶,对可能拖累爹爹的强烈自责,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不容侵犯的骄傲……
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火星落入了油库,在她纯净的心灵中轰然引爆!
【走开!不许碰我!不许伤害爹爹!】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纯粹是极致的情绪引动了最深层的本能!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恐惧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不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纯净的火焰!
眉心处,那株一直沉寂的剑魄小树苗,在这一刻,仿佛被小主人的意志彻底唤醒!
不再是细微的摇曳,而是剧烈地一震!
树冠之上,那轮微小的月亮虚影光华大放!
一道凝练如实质、仅有手指粗细、却散发着煌煌不可侵犯、涤荡一切污秽与邪恶意味的——纯净星芒,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自她眉心骤然射出!
这道星芒,不再是之前无意识散发的光晕或涟漪,而是带着明确的攻击性与守护意志!
它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了思维,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
点在了那道即将刺中她后心的、闪烁着幽光的触须尖端之上!
“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规则层面的、低沉而神圣的嗡鸣!
那根蕴含着强烈腐蚀与吞噬之力的暗紫色触须,在被那点纯净星芒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从尖端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变得灰白、枯萎、然后……
寸寸崩解、化为虚无!
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摧毁,更是其内部蕴含的那股邪恶、吞噬的“意”,被那纯净星芒中至高无上的“净化”道韵,从根本上……抹除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疯狂攻击的魔藤网络为之一滞!
就连深处那搏动的暗紫色核心,也发出了一声带着惊惧与痛苦的尖锐嘶鸣!
所有袭向沈独的触须,都如同遇到了天敌般,本能地收缩、后退了一段距离,不敢再轻易靠近那道看似微弱、却让它们从灵魂层面感到战栗的纯净星芒!
沈独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归寂剑意猛然爆发,将周围残余的触须尽数斩断、湮灭!他低头,震惊地看向怀中的女儿。
沈初一小小的身子还在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小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惊怒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凛然。
她看着那道缓缓消散的纯净星芒,又看看周围暂时退却的紫色触须,小嘴微张,似乎自己也对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感到茫然和难以置信。
【刚才……是初一……做的?】
沈独的血眸之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欣慰,担忧,以及一丝……了然。
他明白了。初一的剑魄,其力量并非需要通过复杂的法诀和修炼来引导,而是与她的心念、情绪,尤其是那种最纯粹的“守护”与“净化”的意志直接相关!
越是纯粹、越是强烈的意念,越能引动这至高本源的力量!
刚才那一道“纯净星芒”,其本质之高,已然触及了规则层面!虽然威力因她本身虚弱而有限,但其代表的潜力,堪称逆天!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做得很好,初一。”
得到父亲的肯定,沈初一心中的茫然和恐惧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微弱的、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勇气。
她用力点了点头,小手依旧紧紧抓着父亲,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周围那些蠢蠢欲动、却不敢再轻易上前紫色触须,小脸上少了几分惧怕,多了几分警惕。
魔藤的核心似乎极其不甘,发出更加尖锐急促的嘶鸣,驱动着更多的触须在远处舞动,却始终不敢越过那道无形的界限。
沈独不再停留,抱着女儿,化作一道血色流光,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沿着魔藤领地的边缘,疾驰而去,迅速将那片令人心悸的紫色网络甩在了身后。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魔藤的气息,沈独才稍稍放缓速度。
他低头看着怀中似乎耗尽了力气、再次变得有些萎靡、却眼神清亮的女儿,心中已然有了新的计较。
或许,这片危机四伏的幽暗星渊,对于初一的成长而言,并非完全是坏事。
绝境,方能磨砺出最璀璨的锋芒。
而他的女儿,这块蒙尘的璞玉,已然在这黑暗死寂的星渊中,擦亮了属于她的第一缕……惊世之光。
前路依旧未知,追兵或许已在身后。
但沈独的心中,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他抱着女儿,再次义无反顾地,射向了星渊的更深处。
在那里,或许有危险,有未知,但也可能……藏着能让这缕微光,真正成长为照耀星河的皓月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