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几乎没有犹豫。巨额金钱对他这个对物质无感的赏金猎人来说毫无意义,反而是个麻烦,而清理魔物对他来说则是老本行。 “好。”他言简意赅地回应,“我帮您处理掉那些蜥蜴。回来后,这把刀归我。”
“痛快!老子就喜欢跟你这种爽快人打交道!”格里姆哈哈大笑,显然对影的选择非常满意,“至于临时武器,小意思!”
他转身又钻进仓库,叮咣一阵翻找,拿出一把样式普通、但锻造得依旧十分精良的单手长刀,长度正好一米左右,扔给影:“喏,这把是以前的练手之作,材料一般,但绝对够用够结实!送你了!就当是定金!”
影接过刀,随手挥动两下,手感虽远不及那把“无光之刃”,但确实比空手强太多。他点头致谢:“多谢。”
事情谈妥,格里姆心情大好,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影的后背(力道大得让影都晃了一下),洪亮地笑道:“正事谈完!走!必须去喝几杯庆祝一下!来了铁峰城,不尝尝我们矮人的烈焰麦酒,等于白来!” 根本不容影拒绝,格里姆几乎是半推半拉地,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工坊,走向城内最喧闹的地方——酒馆。
铁峰城的酒馆如同这座城市的心脏,粗犷、火热、喧闹无比。推开厚重的木门,声浪和混杂着麦酒、烤肉、烟草的浓烈气息便扑面而来。大厅极其宽敞,屋顶吊着巨大的金属烛台,照亮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桌椅和形形色色的客人——几乎全是各种肤色的矮人,大多是工匠、矿工、商人,也有不少全副武装的佣兵和冒险者,他们大声谈笑、拼酒、掰手腕,甚至还有人在角落里即兴唱着跑调的战歌。
格里姆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一进门,就有不少矮人举着酒杯跟他打招呼。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张大空桌,招呼众人坐下。刚坐下,甚至不用点单,一名围着油腻围裙的矮人服务员就麻利地端上来七大杯冒着浓郁泡沫、散发着醇厚麦香和淡淡焦糊味的琥珀色啤酒,每一杯都足足有半人高!
“来!为了新武器!为了该死的石化蜥蜴早日玩完!干杯!”格里姆率先举起那巨大的酒杯,声音洪亮得压过了周围的嘈杂,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地豪饮起来,喉结剧烈滚动,泡沫沾满了他的白胡子。
阿尔文笑着摇摇头,但也举起了酒杯,优雅地喝了一口。塞拉菲娜和奥莉薇娅只是小口抿着。莱戈斯则兴奋地尝试猛灌一口,结果被呛得连连咳嗽,引来艾莉娅毫不客气的嘲笑,她自己倒是喝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哇!还是铁峰城的酒够劲!”
影看着眼前那巨大的酒杯,犹豫了一下。他并非不善饮酒,只是习惯保持清醒。但在矮人这里,拒绝朋友的酒几乎是最大的失礼。他最终也举起了杯,学着格里姆的样子,大口喝了下去。烈性麦酒灼热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暖意,确实醇厚够劲。
几杯啤酒下肚,酒馆里热烈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连一向沉默的影的话也稍微多了一点。格里姆大声讲述着锻造时的趣事和糗事,阿尔文温和地补充着细节,莱戈斯弹着鲁特琴伴奏,艾莉娅叽叽喳喳地追问,塞拉菲娜微笑着倾听,连奥莉薇娅都偶尔小声插一句话。影 mostly 还是听着,但紧绷的神经在酒精和这奇特氛围下,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
然而,这融洽的气氛很快被打破了。
酒馆大门再次被推开,一行五六个人高马大、浑身散发着彪悍气息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们大多是人类佣兵打扮,皮甲上沾满污渍,武器看起来也饱经战火。领头的是一个格外魁梧的光头壮汉,一脸横肉,眼神凶狠,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刃口带着狰狞锯齿的长柄双刃战斧,一看就是个狂战士。
他们的目光在喧闹的酒馆里扫视,似乎在找位置,很快就落在了影他们这一桌。尤其是那个光头狂战士,他的目光锁定在阿尔文身上,嘴角咧开一个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弧度。
他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沉重的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他停在阿尔文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粗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
“呦呦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翠影城鼎鼎大名的‘软饭小白脸小队’的阿尔文牧师吗?”
他的声音很大,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一些矮人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光头狂战士故意提高了音量,继续嘲讽道:“几天不见,怎么你们小队的排名又往下掉了几位啊?怎么?最近没接任务?还是说……接了任务又完成不了,只能靠塞拉菲娜小姐和奥莉薇娅小姐保护你们这两个拖后腿的‘辅助’啊?哈哈哈!”
他身后的佣兵们也发出一阵哄笑,充满了恶意。
“软饭小队”这个极具侮辱性的称呼,让阿尔文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了,眉头微微皱起。莱戈斯气得脸色通红,猛地站起来想反驳,却被塞拉菲娜用眼神制止了。奥莉薇娅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艾莉娅则直接炸毛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猛地站起来怒视着那个狂战士:“巴顿!你嘴巴放干净点!”
被称为巴顿的狂战士完全没把艾莉娅放在眼里,反而笑得更加猖狂:“怎么?我说错了吗?一个只会躲在后面加血的奶妈,一个只会弹琴助兴的戏子,不是靠女人养着是什么?哦对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小白脸?”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过穿着精灵服饰、容貌俊俏的影。
酒馆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张桌子上。
格里姆大叔重重地放下酒杯,脸色沉了下来,显然对这个搅局者很不满。
而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起眼,那双一黑一蓝的异色瞳孔中,冰冷的光芒如同实质般射向那个口出狂言的狂战士巴顿。
没等几人作出反应,影的刀已然出鞘,冰冷的锋刃紧贴巴顿的脖颈。一丝血线缓缓渗出,在酒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巴顿却咧开嘴笑了,仿佛颈间的利刃只是情人的抚摸:“哎呦,说你小白脸不乐意了?怎么?你是艾莉娅的男朋友?”
影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的回响:“道歉。现在你动一下就死,明白吗?”刀刃又压下毫厘,血珠沿着金属纹路滚落。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很能打?”巴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却兴奋起来,“和我打一架怎么样?你赢了,我跪地上给你们道歉;你输了,阿尔文就要在全酒馆人的注视下承认你们是软饭小队。怎么样?”
“好啊。”影收刀后撤,动作流畅得像一道消逝的暗影。酒馆顿时沸腾起来,酒客们尖叫着推开桌椅,瞬间围出一个简陋的角斗场。
这个词简短而决绝,瞬间点燃了酒馆内压抑已久的狂热。喧嚣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酒客们疯狂地推搡着,桌椅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粗暴地推开,清出一片中央的圆形空地。硬币和赌注的叫喊声开始在人群中沸腾。
“影!”艾莉娅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她再次抓住他的手臂,指尖用力,“别上当!他在北境是以‘屠夫’之名退役的!他的怒火一旦燃起,不分生死不休!”
阿尔文也挤过来,脸色苍白,语速极快:“他的斧头‘碎颅者’不是摆设,那上面真的沾过巨魔和攻城兽的血!跟他硬拼力量是自杀!”
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狞笑的巴顿。他轻轻地、但不容置疑地挣脱了艾莉娅的手,将一直架在巴顿脖子上的长刀收入鞘中,然后连刀带鞘递给了身旁最近的阿尔文。
“拿好。”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愣住的动作——他微微俯身,从高筒靴的外侧和后腰处,分别抽出了两把兵器:那不是常见的短剑,而是更奇门、更致命的玄铁短刃。刃身比匕首略长,带着一道幽深的血槽,弧度诡异,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不反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直到此刻,众人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清瘦的年轻人,竟一直随身藏着这样的杀器。
巴顿狂放地大笑起来,声震屋瓦。“这就对了!让我们给这帮软蛋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战斗!”他双手抓住自己沾满酒渍的皮甲上衣,猛地一撕,纽扣崩飞,露出肌肉虬结、布满无数伤疤的古铜色上身,每一道疤痕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血腥的往事。
酒馆老板——一个见过风浪的秃顶壮汉——骂骂咧咧地,却还是和另一个伙计费力地从后台抬来一柄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双刃战斧。斧柄裹着磨损的皮革,暗红色的污垢深深浸入木纹,巨大的斧刃寒光闪闪,边缘带着细微的缺口,更添凶煞之气。仅仅是放下时,那重量就让地板为之呻吟。
“三!”巴顿咆哮着,双手抡起战斧,毫无征兆地就是一记试探性的横扫!沉重的斧头撕裂空气,发出骇人的呜咽声,尽管离影还有数尺距离,带起的风压已经将一张空桌上的陶杯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影的身形在那巨斧扬起的瞬间就动了,他不是后退,而是俯身疾冲,如同贴地滑行的阴影,双刃反握在手中,刃尖在灯光下划出两道危险的银弧。
“二!”巴顿兴奋地舔着嘴唇,改扫为劈,巨大的斧刃以开山之势猛砸向影冲来的轨迹!这一击的力量足以将一匹战马劈成两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影要被劈中时,他的身体展现出了惊人的柔韧性和速度。他没有格挡——那无疑是愚蠢的——而是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急速侧闪,斧刃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擦着他的衣角轰然砸落,将坚实橡木地板劈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木屑纷飞!
“一!”
计数声刚落,影已借着闪避的冲势贴近!众人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到“嗤啦”一声轻响——巴顿左腿固定护胫甲的皮带应声而断!沉重的金属护胫“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巴顿感到腿上一轻,先是一愣,随即暴怒!“阴险的虫子!你只会躲吗?!”羞辱感让他双眼泛红,他彻底放弃防御,双臂肌肉贲张如岩石,战斧再次被他抡圆,如同旋风般疯狂地横向斩击!这一次范围极大,逼得围观的酒客惊叫着再次后退,几个来不及搬走的酒桶被斧风扫中,瞬间爆裂,麦酒如同瀑布般泼洒开来,浸湿了地面。
影的身影在飞溅的酒液和木屑中变得模糊。他猛地踏在一个翻倒的酒桶上,借力腾空跃起,竟险之又险地从那呼啸的斧刃上方掠过!在下落的瞬间,他双刀交叉,精准无比地架在了战斧的金属柄上!
“铛!”火星四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影的手臂微微一屈,但他完美地化解了这股力量。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竟借着下落之势,双足在粗大的斧柄上连点数下,如履平地般沿着斧柄疾速滑向巴顿握斧的双手!双刃直取对方门面!
这诡异莫测的身法超出了巴顿的预料。情急之下,他竟怒吼一声,猛地松开了握斧的右手——那柄沉重的“碎颅者”战斧因失去平衡骤然下垂——砂钵大的左拳则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轰向影毫无防备的胸腹!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巨响爆开。
影的所有前冲之势被这狂暴的一拳彻底打断。他像是被投石机击中一样,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堆满酒瓶的吧台上!
轰隆!哗啦——!
木制吧台半个塌陷下去,无数玻璃瓶和陶罐炸裂开来,酒液、玻璃碎片和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形成一片弥漫着浓烈酒精味的灾难区域。
“影!”艾莉娅的尖叫被淹没在酒客们更加疯狂的狂呼声中。
巴顿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甩了甩因反震力而发麻的左拳,弯腰重新将那巨大的战斧牢牢抓回手中。他一步步走向那片狼藉的吧台废墟,靴子踩在混合了酒液和玻璃渣的地面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小老鼠,游戏结束了……”他狞笑着,高高举起了战斧,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然而,他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一股细微但清晰的刺痛感,从他颈侧传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摸,指尖触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润。借着一片破碎镜子的反光,他看清了——在他的颈侧,那道原本被影的长刀划出的浅浅伤口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崭新的伤口!
那伤口更细,更深,精准地划过了旧伤的末端,形成了一个清晰而残酷的十字印记。鲜血正从那个交叉点不断渗出。
他猛地回想起来,正是在他松开战斧、挥出那致命一拳的电光火石间,影的短刃似乎极其短暂地、如同毒蛇吐信般在他颈侧点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接触,快得让他以为是飞溅的玻璃碎片。
就在这时,那片废墟中传来了声响。
咯吱……哗啦……
在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影的身影缓缓从坍塌的酒柜和碎玻璃中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左臂不自然地护着胸腹,呼吸略显粗重。鲜血从他额角的一道划痕流出,混着酒液滑过下颌。他的黑衣被割裂多处,沾满了灰尘和酒渍,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站得很稳。
他抬手,用指尖抹去嘴角溢出的一缕血丝,眼神却如同两颗在暗处燃烧的黑炭,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专注。
那对玄铁短刃依旧牢牢握在他手中,刃尖滴落着混合了他和巴顿鲜血的液体。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双刃再次在他掌心旋转出那片令人心悸的凛冽弧光,锁定一步步走来的巴顿。
“刚才那拳,”影的声音因受创而略带沙哑,却透着一股磨砺后的锐利,“够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