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在刀光剑影和世界裂缝中穿梭的A级赏金猎人林飞来说,简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这一个月里,他没有触碰过一次斩魄刀,没有凝聚过一丝灵压,甚至很少去关注万界枢纽的任务列表。他的生活重心完全倾斜,落在了那个位于枢纽居住区、充满了奶香味和偶尔哭闹声的小小公寓里。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奶爸。
和他一起“受苦受难”的,自然是孩子他妈——沈梦婷。曾经温婉动人的她,如今也顶上了一对颇为明显的黑眼圈,但眼神中却洋溢着一种混合着疲惫的巨大幸福。
日子是快乐与痛苦的无限循环。
快乐的时候,比如看着女儿林溪然吃饱喝足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时;比如笨拙地给她换尿布,却被她无意识的小脚丫踹到下巴时;比如沈梦婷抱着孩子轻声哼唱,阳光洒在母女二人身上构成一幅完美油画时…林飞会觉得,什么卍解,什么A级评价,都比不上这一刻的宁静与满足。他甚至会拿着玩具逗弄女儿,试图用夸张的表情吸引她的注意,尽管通常只能换来女儿茫然的一瞥。
但痛苦的时候…也来得格外频繁和猛烈。
最大的挑战来自夜晚。
小家伙似乎完全颠倒了昼夜。白天呼呼大睡,雷打不动。可一到夜深人静,万界枢纽模拟出的星空刚刚亮起——
“哇啊——!!!哇啊啊啊——!!!”
极具穿透力的哭声准时响起,如同进攻的号角,瞬间击碎所有宁静。
林飞一个激灵,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不是出于警觉,而是纯粹的条件反射。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残影,堪比躲闪敌人的致命一击。
“来了来了…小祖宗,又怎么了?”他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鸟窝,摸索着打开柔和的夜灯。
沈梦婷也挣扎着坐起来,疲惫地揉着额角:“是不是饿了?刚喂过没多久啊…还是尿布不舒服?”
两人如同训练有素的应急小队(虽然动作经常磕磕碰碰),一个负责检查尿布,一个忙着冲奶粉。房间里充斥着奶粉的甜香和宝宝丝毫不减弱的哭声交响乐。
好不容易喂饱了,也换干净了,小家伙却依然精神抖擞,睁着眼睛看着他们,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林飞只好抱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感觉自己比跟白色梦魇打一架还累。
“你说,她这精力要是能分我一点多好…”林飞抱着终于再次睡着的女儿,小心翼翼地往婴儿床放,一边对沈梦婷小声抱怨,声音沙哑。
沈梦婷忍不住轻笑,也压低了声音:“跟你一个样,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两人的黑眼圈在这一个月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固化,成为了新手父母的专属勋章。
偶尔,东子会从外面回来(通常是去维护义体或者收集情报),顺路来看看他们。他看到林飞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胸前可能还沾着点奶渍,头发乱糟糟地抱着哭闹不止的林溪然,一脸生无可恋地来回晃悠时,总是忍不住。
那张通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会浮现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可以称之为“打趣”的神色。
“哟,A级猎人。”东子靠在门框上,机械义眼扫过林飞的黑眼圈,“看来比对付异常能量体更棘手?”
林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少说风凉话…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暂时没这个计划。”东子干脆地摇头,“噪音源和不可预测性太高,影响任务效率。”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会偶尔带来一些来自其他世界的小玩意,比如能发出柔和安神音乐的星际小海星,或者绝对柔软安全的异界棉绒布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战友支援”。
这一个月,就是这样在的手忙脚乱、睡眠不足、以及点滴幸福中慢慢流淌而过。对于林飞和沈梦婷来说,这是一场全新的、没有硝烟的战斗,疲惫,却甘之如饴。
他们都清楚,这样的平静时光是偷来的。万界枢纽的宁静之下暗流涌动,洪瑞依旧下落不明,异常空间的威胁并未根除。
但当林飞看着怀中女儿安静的睡颜,感受着身边妻子均匀的呼吸,他觉得,为了守护眼前的这一切,所有的战斗和奔波,都是值得的。
而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出发。
夜幕低垂,万界枢纽模拟出的星空算不上璀璨,却也别有一番静谧。小院里,一张简单的合金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几瓶造型奇特的金属瓶,里面装着东子不知从哪个科技或魔法世界弄来的、冒着丝丝寒气的啤酒。
林飞靠在椅背上,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略带疲惫却放松的眉眼。他刚刚把哭闹了半天终于睡着的林溪然哄好,沈梦婷也累得早早睡下,这才偷得浮生半刻闲。
东子沉默地坐在对面,用他那只机械义手轻松地拧开一瓶啤酒的奇特瓶盖,递给了林飞一瓶,自己拿起另一瓶。冰冷的酒瓶表面迅速凝结起一层水珠。
“谢了。”林飞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异世界的啤酒口感很奇特,入口冰凉刺喉,随后却有一股暖意散开,带着某种未知谷物的醇香,确实能洗去不少疲惫。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喝了几口,享受着难得的宁静。院子里只有夏虫(或许是某个世界类似蟋蟀的生物)的嗡鸣和酒液吞咽的声音。
林飞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东子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机械义臂上,又看向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开口问道:“说起来,你和苏珩也结婚挺久了吧?就没想过…也要个孩子?”
东子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酒瓶,金属瓶底和合金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摇了摇头,那只正常的眼睛看着远处模拟的星空,机械义眼则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似乎在处理什么数据,又似乎只是习惯性的待机状态。
“算了吧,飞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看透般的冷静,“就我们现在这日子,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刀光剑影里来回窜,指不定哪天就嘎在哪个鸟不拉屎的未知世界了。”
他顿了顿,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才继续平静地说道:“要是她怀了孕…那就不一样了。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出任务的时候会分心,会怕死。更别提…”
东子转过头,那只人类的眼睛看向林飞,里面难得地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更别提万一出点什么事。就像…就像你当初失踪的那几个月一样。”
林飞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下。他当然记得。那是他心中永远的亏欠。当时他在一次任务中感染了病毒,为了不波及她和未出生的孩子,不得不偷偷离开,并前往那个以混乱和危险着称的“泰拉瑞亚”世界处理那边的异常,这一去就是整整三个月,音讯全无。
东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你知道吗,飞哥。那会儿,梦婷姐晚上总是哭。孕早期反应又大,吃不下睡不好,精神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你却突然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只能安慰她…”
他似乎在回忆,机械义眼的光芒都黯淡了些:“我有次半夜回来拿东西,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开灯,就抱着你的一件旧外套…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没声,但看着就让人心里揪得慌。”
东子拿起酒瓶,将里面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仿佛要压下那份沉重的回忆:“那时候我就想,这他妈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自己豁出命去就算了,不能让跟着自己的女人也受这种罪。要是再有个孩子…难道让她(苏珩)也经历一遍梦婷姐那时的绝望?”
院子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模拟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飞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胸腔里堵得难受,既有对往事的愧疚,也有对兄弟这番话的沉重认同。他无法反驳,因为东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他们选择的这条道路,注定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危险。
“艹”林飞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这该死的世道,还是在骂自己。
东子站起身,又拿出两瓶啤酒,撬开,递了一瓶给林飞。
“所以,就这样吧。”东子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能护着她(苏珩)平平安安的,哪天我要是真回不来了,她没那么多牵挂,或许还能好过点。”
两个男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碰了一下酒瓶,仰头灌着那来自异世界的、带着苦涩和冰凉的酒液。
星空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见证着这些穿梭于万界的勇士们,在铁血与硝烟之外,那份深藏于心底的、无法言说的温柔与无奈。
而就在这沉重的气氛弥漫之时,林飞手腕上的微型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查克】的加密信息。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短暂的休整,似乎要提前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