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路易斯维尔,寒气刺骨,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挂着灯笼的街道,与屋内壁炉里跳动的温暖火焰形成鲜明对比。一栋经过加固的民房客厅内,沈梦婷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她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苏珩和许桃。三个女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有些年代感的偶像剧录像带——这是东子前几天外出搜索时,从一个废弃的影像店里带回来的“宝贝”。
剧集里男女主角的悲欢离合暂时驱散了末日的阴霾,客厅里偶尔响起她们被剧情逗乐的轻笑声或低声的议论。
沈梦婷的小腹尚未有明显隆起,怀孕刚满一个月的她,除了偶尔清晨会感到恶心、对某些气味变得敏感之外,身体并无太多异样。她被东子、洪瑞、苏珩和许桃照顾得无微不至,热水、营养尽可能均衡的食物(在末世这已是极致的奢侈)、安全的居所,他们尽力为她提供着一切。
但有一件事,大家心照不宣却又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就是尽量避免在她面前表现出过于亲密的夫妻互动。东子会下意识地减少与苏珩的肢体接触,洪瑞和许桃也是如此。他们都知道林飞的离开是沈梦婷心底最深的痛楚和牵挂,生怕任何一点关于“夫妻”的提示都会勾起她强烈的思念和担忧。
沈梦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也和他们认真谈过好几次。 “真的不用这样,”她当时看着围坐在身边的伙伴们,语气平静却坚定,“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林飞是林飞,你们是你们。看到东子和苏珩好,看到洪瑞和许桃好,我只会为你们高兴,觉得这狗日的世界里总算还有点温暖的东西。不用特意避着我,我没那么脆弱。”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在某些睡不着的夜晚,沈梦婷也总是会思念林飞思念到自己一人躲在被窝里哭泣。
大家当时都点头称是,但习惯性的小心却依然难以完全改变。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裹挟着一股冷风的东子和洪瑞走了进来,两人脸上带着外出归来的疲惫和冷冽。 “怎么样?”苏珩立刻暂停了录像带,起身问道。 许桃也关切地望过去。
东子关闭了防护服的加热功能,抖落上面的冰碴:“城西那边有点情况。聚集了三十多只行尸,有点奇怪,它们不像漫无目的地游荡,目的性很强,一直在冲击我们加固过的大门。”
洪瑞接口道,脸色凝重:“数量不多,但行为异常。我和东子得再去看看,加固一下防御,顺便清理掉,免得夜长梦多。”
沈梦婷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掩去,只是轻声叮嘱:“那你们千万小心点。”
“放心吧,嫂子,几十个而已,小场面。”东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腰间的锰钢刀,“我们很快就回来。你们锁好门。”
苏珩和许桃上前,习惯性地想帮东子整理一下装备,但动作到一半,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沈梦婷,动作微微顿住。
沈梦婷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苏珩,帮东子换一个防护服的电池,外面风大。许桃,看看洪瑞的手套有没有破洞。”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真的,不用在意我。你们好好的,我看着才安心。”
苏珩和许桃对视一眼,这才放松下来,仔细地帮自己的丈夫整理好衣领袖口,低声嘱咐着“小心”。东子和洪瑞也分别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动作自然了许多。
这一幕落在沈梦婷眼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但眼底深处,那抹被精心掩藏的、属于对林飞思念的落寞,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东子和洪瑞再次检查了装备,推开房门,迅速融入了外面冰冷而危险的世界。
房门重新关紧,落锁。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壁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录像带继续播放,但三个女人的心思,似乎都或多或少地飘向了那扇门外,飘向了各自牵挂的人身边。
沈梦婷将毛毯裹得更紧了些,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柔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空中堡垒东侧平台,凯伦下线后的白光彻底消散。林飞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那强打起来的精神仿佛也随着好友的离开而松懈下来,深深的疲惫和那瞬间涌起的、无法抑制的思念再次将他包裹。
他独自站在平台上,夜风吹拂着他沾满绿色汁液和污渍的头发和铠甲,带来一丝凉意。凯伦和克拉克的美好开端让他欣慰,但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那扇紧紧锁着的、名为“路易斯维尔”的门。
沈梦婷……她现在怎么样了?孕吐还严重吗?东子他们能不能保护好她?路易斯维尔的冬天那么冷,物资够不够?那些该死的行尸……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带来一阵尖锐的揪痛和无力感。他离开是为了不连累他们,是为了找到解决自身问题的方法。但现在隔着一个世界,这种距离感带来的焦虑和担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重新变得坚毅。
“必须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他低声对自己说,仿佛在立下誓言。世纪之花,石巨人,甚至可能更后面的月亮领主……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扫清这一切障碍!
他不再休息,转身大步走向那些装满物资的箱子,开始更加高效地整理和补充。他将更多的治疗药水、耐力药水、挖掘工具和火把塞进背包。日曜铠甲上的污秽暂时无暇仔细清理,那满身的狼狈此刻仿佛成了他迫切想要返回另一个世界的证明。
准备好一切,他再次毫不犹豫地跃下平台,振动翅膀,如同一位坚定的守护者,又一次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幽深、焦躁、隐藏着最终目标的地下丛林。
夜色下的丛林入口,如同巨兽等待猎物的嘴巴。林飞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没入其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执着的搜索。这一次,支撑他的不仅仅是游戏的目标,更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跨越世界的牵挂和责任。
壁炉的余烬只剩下暗红色的微光,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东子和洪瑞完成了城西的清理和加固任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两人在门口仔细脱下沾满污渍的厚重防护服,进行完简易的消毒程序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三间卧室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亮,显示女人们可能还没睡。
东子和洪瑞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打扰,各自走向卧室,他们急需一场热水澡洗去一身寒气与疲惫。
主卧室内,沈梦婷刚刚洗完澡。温热的水流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她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床沿,用毛巾轻轻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目光却不自觉地,又一次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相框上。
照片是在路易斯维尔英雄纪念碑前拍的。阳光下,林飞搂着她的肩膀,笑容爽朗而充满活力,东子、苏珩、洪瑞、许桃他们都挤在镜头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可现在……
泪水毫无预兆地模糊了视线。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念、担忧、恐惧,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又一次清晰地回忆起林飞被感染后的模样——皮肤下那狰狞蜿蜒的黑紫色血管,体温高得吓人,意识在痛苦与狂暴间挣扎。她记得医务室里,他为了控制自己不被病毒吞噬理智,用拳头疯狂砸向金属储物柜,那坚硬的柜门被他砸出一个个骇人的凹坑,水泥地面也被砸得碎裂开来……那该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痛苦?
而最后,他选择独自一人默默离开,甚至没有回来再看她一眼。他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最终完全变成怪物的样子,不想让她面临更残酷的抉择……
“呜……”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终于忍不住从喉间溢出。她慌忙用手捂住嘴,肩膀因为克制不住的抽泣而轻轻颤抖。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打湿了睡衣的前襟和手背。对林飞的思念,对他处境的担忧,对自己和未出世孩子未来的恐惧,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恰好此时,隔壁的苏珩也刚洗完澡,正用毛巾包着头发走出浴室。她隐约听到了从主卧室传来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啜泣声。苏珩的心立刻揪紧了。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轻轻敲响了许桃的房门。
许桃也还没睡,打开门看到苏珩凝重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什么。两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一同快步走到沈梦婷的房门前。
苏珩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温暖的台灯光线下,沈梦婷单薄的身影坐在床边,正慌忙地用袖子擦拭着脸颊,但通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根本无法掩饰。
“梦婷姐……”苏珩轻声唤道,和许桃一起走了进去。
沈梦婷看到她们,连忙低下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苏珩,桃子……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想他了。”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哎,在我们面前还硬撑什么。”许桃心疼地坐到她左边,揽住她的肩膀,递过去一张干净的纸巾。
苏珩坐到她右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情绪波动大很正常,我们都理解。”
沈梦婷的坚强在好友温柔的关怀下瞬间瓦解,泪水再次涌出。她靠在许桃肩上,声音哽咽:“我就是……忍不住会想……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全……那时候他该有多疼……”
苏珩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孩子一样:“林飞他那么强,意志力更是没得说。他既然选择离开,就一定有他的办法和决心。我们要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我们一定能照顾好你一样。”
许桃也附和道:“对啊,梦婷。东子和洪瑞今天还在说,感觉林飞好像给我们留了什么后手似的,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努力着,为了能回来找我们。”
“而且你看,”苏珩指了指沈梦婷依旧平坦的小腹,“他还给你留了最好的希望和礼物。为了宝宝,你更要坚强一点,开心一点。等林飞回来,看到你们母子平安,那才是最好的重逢,对不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温柔地开导着、安慰着。没有空洞的大道理,只有姐妹间最真挚的关心和陪伴。
沈梦婷听着她们的话,感受着来自肩膀和手心的温暖,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就是有时候……忍不住……”
“忍不住就找我们,”苏珩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任何时候都可以。别一个人扛着。”
许桃笑着提议:“要不要今晚我们仨挤一挤?聊聊天?”
沈梦婷看着两位好友关切的脸庞,心中那冰冷的孤寂感和沉重的思念终于被驱散了不少。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却真实了许多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好。”
窗外的寒风依旧,但卧室内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温暖。三个女人挤在一张床上,低声说着话,有时是回忆过去的趣事,有时是憧憬未来的孩子,彼此给予着在这末世中最珍贵的支撑与温暖。沈梦婷握着胸前那枚林飞留下的戒指,在好友的陪伴下,终于缓缓沉入了睡眠。而那份深沉的思念,化为了梦中更坚定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