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内院的秩序,如同精密的钟表般稳定运行后,林静姝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从精神到肉体的全然放松。每一件物品都在其固定的位置,每一次伸手都得到预期的反馈,这极大地减少了她在日常生活中需要耗费的、用于适应和调整的心神。
然而,人的需求并非总是严格遵循固定的时间表。尤其是当她沉浸在万界图书馆浩瀚的知识海洋中,或是专注于优化名下产业的某个策略时,常常会模糊了时间的界限。有时,当她把思绪从书卷或图纸中拔出,才惊觉早已过了平常用膳的时辰,腹中空空如也,却又不想兴师动众地让厨房重新开火;有时,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看久了书,或是单纯因为身体正在被灵泉滋养改造而消耗加大,一种清晰的饥饿感会悄然袭来,打破深夜的宁静。
这种对食物的“即时需求”,与她那不愿被打扰、不愿因自身原因而劳动他人的社恐本性产生了微妙的冲突。呼唤丫鬟去小厨房传话,等待食物制作、送来,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她沉浸状态的打断,对她追求绝对静谧私密空间的侵扰。
同样,在沐浴这件已然被她改造得近乎完美的事情上,一个细微的、关乎贴身感受的问题浮现出来——那就是洗净的贴身小衣。
听雨轩内有专人负责浆洗,丫鬟们手脚麻利,衣物通常清洗得十分干净。但问题是,尤其是在湿度较大的春日,或是通风不甚好的内室,那些贴身的棉质或丝绸小衣,有时很难在下一轮换穿前被自然风干得彻底透彻。偶尔穿上身时,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未被阳光彻底亲吻过的、微潮的凉意。这种感觉极其细微,对于常人或许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五感敏锐、且对贴身舒适度要求近乎苛刻的静姝而言,这同样是一种不容忽视的不适。
她的“咸鱼”生活,容不得半点勉强,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口腹之欲与贴身舒适,这两项最基本的需求,必须得到最及时、最妥帖的满足。
这一日,静姝先是因研究一套失传的古棋谱错过了午膳时辰,待到腹中鸣响,才恍然回神。她并未惊动外间的白芷,只是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下,暂时压下了饥饿感,但那种需求未被及时满足的空落感,却留在了心里。
随后,傍晚沐浴后,她拿起那件昨日换下、今日浆洗干净送来的细棉寝衣,指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轻微的潮气。她顿了顿,还是换上了,但那初时接触皮肤瞬间的微凉,让她轻轻蹙了蹙眉。
两件事叠加,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先是去了小厨房。此刻并非备膳时间,小厨房里只有两个负责打扫和看火的粗使婆子,见小姐亲自过来,连忙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紫苏并不在,想必是去核对晚膳的食材了。
静姝的目光扫过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和橱柜,最后落在靠墙的一个半人高、带着两扇对开门的松木橱柜上。这个柜子平日似乎只放些不常用的碗碟。
“这个柜子,清出来。”静姝指着那松木橱柜,对跟进来的白芷吩咐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零食储藏柜’。”
“零食储藏柜?”白芷对这个新鲜的词感到好奇。
“嗯,”静姝点头,开始具体规划,“柜内要分层。最上层,放置各类密封好的干果,比如核桃仁、杏仁、葡萄干。中间层,放肉铺和果脯,肉铺要切成小条,果脯需去核。最下层,放一些不易掉渣、可以随时取用的糕点,比如茯苓饼、芝麻糖、或者紫苏特制的那种小奶酥。”
她顿了顿,强调最关键的一点:“所有食物,都必须用带密封盖的陶瓷罐分门别类装好,确保新鲜、防潮、防虫。这个柜子,就设在小厨房这个传菜口旁边。”
她指了指小厨房通向内院的那个、平日传递饭菜的小窗口。这个窗口设计巧妙,内外有可开合的挡板,既能传递物品,又能隔绝视线,完美符合静姝“不愿直接接触”的需求。
“日后,我若饿了,无论何时,只需打开内院这边的挡板,便可自行从柜中取用食物。无需通传,无需等待,更无需惊动厨房开火。”静姝看着白芷,眼神明确,“此事,交由紫苏负责。食材的补充、罐子的密封、品类的更换,都由她打理。你们只需确保,这个柜子里,永远有我能即时取用的、合心意的食物。”
白芷立刻领会了这其中的精髓——小姐要的,是绝对的饮食自主权和不被打扰的进食自由。这简直是为主流量身定制的解决方案!“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定让小姐随时都能取到可口零嘴儿!”
当紫苏得知这个新任务时,简直是喜出望外。她正愁自己一身厨艺,除了每日固定的三餐点心,少有更多发挥的余地。如今能为小姐打理专属的零食柜,还能研究各种耐存放又美味的小食,简直是找到了人生新方向!她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清点库存,列采购清单,翻找合适的密封陶罐,势必要将这“零食储藏柜”打造成小姐满意的小小美食宝库。
解决了“口腹之欲”的即时满足,静姝又将目光投向了浴室。
她召来了砚台。此刻,浴室隔壁那小灶间的铜管已经接好,正在进行最后的密封测试,温暖的余热透过墙壁隐隐传来。
“砚台,浴室的改造还需添一样东西。”静姝指着浴室里一块靠近那面温暖墙壁、又通风良好的空处,“在这里,给我打造一个挂衣架。”
砚台以为只是普通的衣架,正要点头,却听静姝继续描述:“这个衣架,要用黄铜制作,结构要稳固,分成上下两到三层,每层有数个挂钩,用于悬挂洗净的贴身小衣。”
她用手比划着:“关键是,这个衣架的位置,要能感受到隔壁管道传来的余热,但又不能太近以免烫伤衣物。利用这股持续不断的微热,加速贴身衣物的干燥。我要确保,每次换上的贴身衣物,都是彻底干爽、蓬松舒适的。”
砚台恍然大悟,原来小姐连这点细微的潮湿感都考虑到了!利用废弃的余热来烘干衣物,这想法既节俭又巧妙!他立刻在心中构思起来:黄铜导热性好,结构可以做成类似阶梯状,确保每件衣物都能均匀受热,挂钩要圆润光滑,避免勾丝……
“小姐放心!小的明白了!这‘简易烘干衣架’不难做,小的会选用上好的黄铜,打磨光滑,确保稳固不倾倒,位置也定会选得恰到好处,既能利用余热,又保证安全!”砚台信心满满地保证。
不过两三日功夫,两处新的改造便已悄然完成。
小厨房里,那个原本闲置的松木橱柜焕然一新。柜门被细心擦拭过,内部按照静姝的要求分层,每一层都整齐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青花或白瓷密封罐,罐身上贴着紫苏用娟秀字迹写好的标签:“琥珀核桃”、“盐焗杏仁”、“秘制牛肉脯”、“桂花糖藕”、“奶酥小饼”……琳琅满目,宛如一个微型的精品食铺。而柜子旁边的传菜口,内院的挡板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触手可及。
浴室里,靠近温暖墙壁的那一侧,立起了一个造型别致、闪着柔和金属光泽的黄铜烘干架。它分为三层,每层有五个弧度优美的挂钩,整体结构稳固而轻巧。用手触摸,能感觉到架子本身带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意,既不烫手,又能有效驱散湿气。
当夜,静姝看书到亥时末,果然感到一阵饥饿。她没有犹豫,放下书卷,走到内院与小厨房相连的传菜口,轻轻拨开内侧的挡板。柜门近在咫尺,她打开柜门,温暖的灯光映照下,各色密封罐井然有序。她取了一小碟紫苏新做的、酥香掉渣的杏仁饼,又倒了一小杯温热的牛乳,然后轻轻合上挡板。
整个过程,安静,私密,高效。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她的需求在瞬间得到了满足。她端着点心回到书案前,一边小口品尝着美味,一边继续未读完的书页,心中充满了掌控生活的惬意。
翌日清晨,她沐浴后,从那个温暖的黄铜架子上取下一件晾了一夜的细棉寝衣。指尖传来的,是阳光般的干爽与蓬松,还带着一丝被暖意烘烤过的、极其舒爽的气息。穿上身,贴肤的感觉再无一丝潮意,只有全然的干爽与舒适。
从口腹之欲到贴身感受,这最后的生活细节,也被她以巧妙而精致的方式妥善解决。
听雨轩的存在,至此,几乎达到了她理想中“乌托邦”的形态——一个能预见并满足她所有需求,让她可以彻底放松身心,无需与外界产生任何不必要交互的、完美的巢穴。
即时的满足,带来了极致的安宁。她的咸鱼人生,在这细微之处,亦闪耀着不容置疑的、高品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