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听雨轩书房那层糊着软烟罗的窗棂,滤去了刺目的锋芒,只余下一片温吞吞、暖洋洋的光晕,懒懒地洒在临窗的大炕上。炕桌一角摆着一盆水仙,亭亭玉立,被这暖光一照,瓷盆温润,绿叶青翠,愈发显得那几簇鹅黄色的花苞玲珑可爱,暗香浮动。
林静姝拥着一袭银狐裘的薄毯,半倚在塞满了柔软棉絮的靠枕上,手中捧着一卷新淘换来的杂记,姿态是全然放松的闲适。窗外,寒风偶尔呼啸而过,更衬得室内静谧安详,炭盆里银霜炭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王婉茹被送走已有数日,侯府内那场无形的风暴似乎已然平息,空气中曾弥漫的紧绷与肃杀,如同被这场冬雨洗涤过一般,消散无踪。府中下人行事愈发规矩谨慎,连说话声都比往日低了几分。而听雨轩,这座侯府中最特殊的“独立王国”,在经过这番无声的洗礼后,非但没有丝毫损伤,反而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内里透出的光华愈发凝聚、坚实。
静姝的目光虽落在书页上,心思却微微飘远。她在复盘整个事件,更在审视自己麾下这个小团队的应对。紫苏的敏锐、白芷的沉稳、暗卫的高效、父亲林承泽毫不留情的铁腕……每一个环节都恰到好处,共同铸就了这场不动声色却成效卓着的反击。
是该“论功行赏”,稳固人心的时候了。一个团队的凝聚力,不仅在于共同面对风雨,更在于风雨过后,能共享安宁与认可。
她轻轻放下书卷,唤道:“白芷。”
一直安静侍立在珠帘外的白芷应声而入,步履轻盈,神色恭谨:“小姐有何吩咐?”
“去将紫苏、青黛、朱槿,还有赵嬷嬷都请来。”静姝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再去小库房,将我前几日吩咐你整理出来的那几个匣子取来。”
“是。”白芷心领神会,利落地转身去办。
不多时,听雨轩的核心成员便齐聚在外间书房。紫苏脸上还带着刚从厨房出来的红润,青黛指尖沾着些许未净的彩线痕迹,朱槿眼神灵动,隐含好奇,赵嬷嬷则是一脸慈和与欣慰。就连平日里隐形般的四位暗卫,也通过那扇特定的窗户,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召唤,气息似乎比往常更贴近了些。
静姝没有让她们久等,在白芷将几个大小不一的精致匣子放在炕桌上后,她便开门见山,目光扫过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语气诚挚:
“前几日的事情,辛苦大家了。”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听雨轩能安然度过,全赖诸位尽心竭力,守好了自己的门户。”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凛,随即涌上不同程度的激动与感动。她们都知道小姐指的是什么,那场看似无声无息,实则惊心动魄的风波。
静姝首先看向紫苏,从一个小巧的紫檀木匣里取出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石榴花簪子,石榴多子,红宝石炽烈,寓意吉祥又贵重。“紫苏,这次多亏你心细如发,嗅觉敏锐,及时发现食材有异。这簪子你戴着玩,日后小厨房的一应事务,我更可安心交托于你。”
紫苏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双手接过,眼圈微微发红:“奴婢……奴婢只是尽了本分,当不起小姐如此重赏……”
“你当得起。”静姝语气肯定,“你的本分,守住了听雨轩的入口,功不可没。”
接着,她看向白芷,取出的是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显然是实打实的银锭,外加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白芷,你处事沉稳,调度得当,是我身边最得力的臂助。这些银钱你拿去贴补家用,文房用具望你喜欢,日后还需你多多费心。”
白芷沉稳地行礼谢恩,眼中闪烁着被信任和肯定的光芒:“奴婢定不负小姐信任。”
轮到青黛和朱槿,静姝的赏赐则更具针对性。给青黛的是一套极其精巧、来自番邦的微型雕刻工具,以及几匹流光溢彩的罕见异域布料。“青黛,你的巧手能化腐朽为神奇,这些工具和料子,希望能助你更上一层楼。”
青黛捧着那套她梦寐以求的工具,爱不释手,欢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给朱槿的则是一对赤金缠丝灯笼坠子,活泼又贵气,外加几匹时下京城最流行的鲜艳锦缎。“朱槿,你对外联络,代表的是我们听雨轩的脸面,穿戴体面些,行事也更便宜。日后与苏全那边的对接,还要你多跑动。”
朱槿笑嘻嘻地接过,声音清脆:“谢小姐赏!奴婢一定把咱们听雨轩的脸面撑得足足的!”
对于赵嬷嬷,静姝的赏赐则更显温情与尊重。是一支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和一块触手生温的暖玉玉佩。“嬷嬷年事已高,需好生保养。这山参给您补身子,暖玉贴身戴着,祛除寒气。听雨轩有您坐镇,我心方安。”
赵嬷嬷感动得老泪盈眶,连连道:“老奴……老奴一定替小姐守好这个家!”
赏赐完内院的丫鬟婆子,静姝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扇特定的窗户。她并未言语,但白芷早已会意,将另一个稍大的、看似普通的榆木盒子端到了窗台下方的石阶上。
盒子里装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静姝根据空间图书馆中一些残方,结合灵泉和优质药材,亲手调配的极品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药丸;另有四双千层底、内里絮着柔软新棉的深色靴子,针脚细密,显然是根据男子脚型特意赶制的;以及四份用厚实棉布仔细包裹的、分量十足的肉干和不易变质的干粮。
这些物品,不显奢华,却实用到极致,带着一种无声的、熨帖人心的关怀。
次日清晨,那榆木盒子已然不见,窗台上依旧是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似乎比以往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影卫,谢小姐赐。定护听雨轩,万全。”
而更让静姝有些意外的是,在当天下午,她于院中散步时,在一株老梅树的虬枝上,发现了一个用细藤条精心编织的、小巧玲珑的鸟巢,巢内铺着柔软的羽毛,造型别致,宛如一件天然的艺术品。没有署名,但她知道,这定然是某位不善言辞的暗卫,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着收到那份“合适”赏赐后的回应。
这份沉默的“回礼”,让静姝唇角微弯,心底泛起一丝暖流。
经此一事,听雨轩内外,真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统一。内院,丫鬟婆子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对静姝的忠诚与信服深入骨髓;外院,小厮们做事更加卖力,隐隐以知书达理为核心;而隐匿于暗处的影卫,则与这座院落建立了更深层次的联系,从被动的守护者,逐渐变成了主动融入的“自己人”。
林承泽再次踏入听雨轩时,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女儿依旧安静地待在暖阁里,看书、品茗、摆弄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但围绕在她身边的那种氛围,却更加沉静、更加稳固。丫鬟们眼神清正,行事有度;整个院落井然有序,却又透着一股鲜活的气象。
他坐在静姝对面,看着女儿气色红润、眉眼舒展的模样,心中最后那点因雷霆手段而产生的阴霾也彻底散去。他没有再提王婉茹,也没有过问听雨轩内务,只是如同寻常父亲般,问了问静姝的饮食起居,又说起外面搜罗来的几本有趣游记。
末了,他放下茶杯,看着女儿,语气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和与坚定:“府里清净了,姝儿便可安心。你母亲留下的那些产业,若有疑难,或是想如何经营,尽管让苏全来报,爹爹给你撑腰。”
静姝抬眸,迎上父亲的目光,清澈的眼底是一片了然与安宁。她轻轻点头,声音软糯,却带着力量:“嗯,谢谢爹爹。”
她知道,父亲此言,不仅是支持,更是一种移交和信任。他将她护在羽翼之下,清除外患,同时也认可并鼓励她拥有自己的天地和力量。
窗外,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听雨轩内,烛火初上,映得一室温馨。
静姝重新捧起那卷杂记,将自己更深地陷进柔软的靠枕里。外界的风波已平,内部的堡垒已成。她这只社恐的“咸鱼”,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在这方被经营得铁板一块的小天地里,继续她滋润、悠闲、深藏功与名的躺赢人生了。
至于未来?或许可以试着用空间里的知识,优化一下母亲留下的某个田庄的种植技术?或者让青黛试着做一套更舒适的懒人家具?再或者,只是单纯地研究一下紫苏新想出的点心方子?
种种念头在她脑中闪过,最终都化为唇边一抹惬意满足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