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修炼的忙乱与笑闹中滑过,转眼又是三日。
这日深夜,亥时末。
静姝刚结束今日的修炼,正坐在书房里记录心得。《玄元养气诀》第一层已经稳固,气感清晰如臂使指,运转周天时再无滞涩。惊鸿步的“云移”式也越发熟练,现在她能在厢房内无声穿行,连影一都说“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进步是明显的,但她也谨记周鹤的告诫——根基最重要,切勿贪快。所以每日修炼依旧按部就班,稳扎稳打。
写完最后一行字,她吹干墨迹,合上册子。
窗外月色正好,银辉洒满庭院。竹影在青石地面上摇曳,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悠长,寂寥。
该歇息了。
静姝起身,正准备唤白芷打水洗漱,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嗒”一声。
像是石子落在瓦片上。
又像是……人踩过屋脊的声响。
她动作一顿,瞬间屏住呼吸。
不是错觉。
那声音很轻,轻到若非她这几日修炼后耳力大增,根本不可能听见。而且声音的方向……来自听雨轩东侧的围墙。
又来了。
静姝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月色下的庭院安宁如常。竹影摇曳,花香浮动,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不同。
但她能感觉到,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比上次更近,更大胆。
她轻轻叩击窗框——三长两短,停顿,再两短一长。
暗号发出,不过几息,门外传来回应——两下轻叩。
影一收到了。
静姝退回书房中央,没有点灯,就坐在黑暗里静静等待。心跳平稳,呼吸绵长,这是修炼带来的好处——即便面对突发状况,也能保持冷静。
约莫一刻钟后,门外传来三下叩击。
静姝开门,影一如同鬼魅般闪身进来,又迅速关上门。
“小姐,”他声音压得极低,“人已经走了。这次来了两个,身手都不弱,在墙头停留了约半刻钟,似乎在观察院内的动静。属下本想擒下,但他们很警觉,一察觉不对就撤了,没留下痕迹。”
“两个?”静姝眉头微蹙,“能看出路数吗?”
影一摇头:“轻功路数很杂,不像正统门派出身,倒像是江湖上那种拿钱办事的游侠。但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应该是经常搭档的。”
拿钱办事的游侠……
静姝心中冷笑。二房为了探听听雨轩的虚实,还真是下了本钱。
“他们听到什么了吗?”她问。
“应该没有。”影一语气肯定,“今夜院内无人修炼,大家都歇息了。他们停留时间短,距离又远,最多能听到些风声虫鸣。”
静姝点点头,沉思片刻:“从明日起,夜间修炼暂停。改为白日在隔音厢房进行,时间压缩,但要更隐蔽。”
“是。”影一应下,又补充道,“另外,属下已经查到,二房那边近日确实新进了几个护卫,都是二夫人娘家送来的。其中一个叫‘黑蝎’的,在江湖上有点名气,擅潜行、用毒,要价不菲。”
“黑蝎……”静姝重复这个名字,眼神冷了下来,“看来二房是铁了心要找我麻烦了。”
“小姐不必过于担忧。”影一道,“侯爷留下的暗卫不是吃素的,他们若敢硬闯,属下必让他们有来无回。只是……”他顿了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二房若是用些下作手段,比如下毒、造谣之类,反而更麻烦。”
静姝明白他的意思。
硬碰硬,听雨轩有暗卫,未必会输。但若是软刀子,比如在饮食里下毒,比如在外散布谣言说她“行为不端”,比如收买听雨轩的下人……
这些阴私手段,防不胜防。
“我知道了。”静姝深吸一口气,“你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动及时报我。另外,提醒白芷和赵嬷嬷,近日饮食要格外小心,所有外来食材都要验过再用。院里的人也要再敲打一遍,绝不可收受外人的东西。”
“是!”
影一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重新恢复安静。静姝坐在黑暗里,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心中那根弦又绷紧了。
父亲离京还不到一个月,试探就已经从白天的拙劣借口,升级到夜间的专业窥探。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下毒?纵火?还是更阴损的手段?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听雨轩的修炼必须加快,但不是盲目求快,而是要在保证隐蔽的前提下,尽快让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还有那些产业……母亲留下的田庄、铺面,这几个月在苏全的打理下收益颇丰。或许,该考虑用这些钱做些别的准备了。
比如,暗中购置一些防身用具。
比如,在京郊置办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作为万一时的退路。
比如,培养几个完全忠于自己的人,不局限于听雨轩内……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又被她仔细推敲、筛选。
夜渐深,月西斜。
静姝终于起身,吹熄了烛火,走出书房。
庭院里,白芷还等着,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小姐,水已经备好了。”
“嗯。”静姝点点头,忽然问道,“白芷,如果你有一笔钱,你会用来做什么?”
白芷一愣,想了想道:“若是奴婢的话……会买些地,租出去收租子,细水长流。或者开个小铺子,卖些绣品、点心之类的,慢慢经营。”
很实在的想法。
静姝笑了:“若不止一笔钱呢?比如……很多钱。”
白芷认真想了想:“那就要看是多大的本钱了。若是本钱足够,可以同时做几样——一部分买地收租,稳当;一部分开铺子经营,赚得多些;再留一部分应急,以防万一。”
“若是还想做些……不那么寻常的事呢?”静姝试探着问,“比如,暗中培养些人手,或者置办些特别的产业?”
白芷眼神一动,压低声音:“小姐是担心……侯爷离京后,有人会对咱们不利?”
静姝不置可否。
白芷沉吟片刻,小声道:“若是如此,奴婢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培养人手不能急,要慢慢寻可靠的人;置办产业也要隐蔽,最好找信得过的人代持。而且……”她顿了顿,“奴婢听老人说过,有时候,消息比刀剑更有用。”
静姝眼睛一亮:“你是说……情报?”
“奴婢不懂什么情报不情报的。”白芷道,“只是觉得,若是能提前知道别人想做什么,咱们就能早做准备。比如二房那边若有什么动静,咱们若能提前知晓,就不至于被动。”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静姝看着白芷,忽然觉得,自己身边这个沉稳的大丫鬟,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有潜力。
“你说得对。”她轻声道,“这事我会考虑。你先去歇息吧,我自己洗漱就行。”
白芷应声退下。
静姝独自走向卧房,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情报网要建,但不是现在。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提升听雨轩自身的实力,以及……做好最基本的防御。
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时,已是子时末。
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斑。静姝闭上眼睛,却没什么睡意。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夜影一的话,白芷的建议,以及未来可能面临的各种风险。
越想,越清醒。
她索性坐起身,从枕下摸出那枚青鱼玉佩。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父亲留下的温度。
“爹爹,”她轻声自语,“您在北疆一切可好?女儿这边……有点小麻烦,但女儿能处理。”
她握紧玉佩,像是从中汲取力量。
“您放心,女儿不会给安远侯府丢脸。听雨轩,女儿会守好。等您回来时,一定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女儿。”
月光静静流淌,夜色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终于袭来。
静姝重新躺下,将玉佩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梦中,她看见父亲骑着马从北疆归来,风尘仆仆,却笑容满面。他拍着她的头说:“姝儿长大了。”
她也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
不是难过,是高兴。
高兴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父亲羽翼下、惶惶不安的小女孩。
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守护想守护之物的能力。
哪怕这能力还很微小,哪怕前路还有很多风雨。
但至少,她已经在路上了。
这就够了。
窗外,天色渐渐泛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听雨轩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