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居图》已然高悬于书房显眼之处,内里蕴含的惊世秘密被完美地封存于无形。然而,对于林静姝而言,这仅仅是完成了计划的上半场。下半场的关键,在于如何让这秘密,以一种最自然、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意外”地重见天日。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发现,更是一场无懈可击的“演出”。
这出戏,必须由她亲自导演,并担任主角。而父亲林承泽,将是这场戏最重要,也可能是唯一的观众。她需要利用父亲每日前来用晚膳的习惯,创造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画作挂上墙的次日,静姝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场景彩排”。她的行动分为几个部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首先,是道具的准备。
午膳后,她特意将紫苏唤到跟前。紫苏如今是听雨轩美食的灵魂人物,对静姝的任何要求都执行得一丝不苟。
“紫苏,”静姝语气如常,带着一丝对晚膳的期待,“明日爹爹若来用晚膳,点心就准备他最爱吃的桂花糕吧,要新做的,香气足些。另外,沏茶的水,务必是滚沸的,爹爹喜欢喝烫口的。”
滚烫的热茶——这是她计划中的关键道具。温度足够高,泼洒时水汽蒸腾,更能模拟“意外”的突发性和慌乱感,也能更快地“激活”画中遇水显形的字迹。而父亲喜爱的桂花糕,则是为了让他处于一个放松、愉悦的状态,降低对细微异常的警觉性。
紫苏不疑有他,连忙记下:“是,小姐!奴婢记下了,定用最好的金桂,水也定是滚烫的!”
接着,是动作的设计与演练。
下午,静姝以需要安静构思新的点心花样为由,再次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内。她屏退左右,确保无人打扰。
书房内,她站在那幅《云隐山居图》前,目光沉静地审视着画作下方的空间。那里,靠近墙边,放着一张用来临时放置茶盏、点心的矮几。她需要设计一个连贯、自然、且能精准将茶水泼洒到画作特定区域的动作。
她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场景:** 父亲坐在她常坐的位置,品着滚烫的茶,与她闲聊。她坐在对面。
**触发点:**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起身,并且动作要有些“匆忙”或“不小心”。
**动作链:** 她设想,可以假装不小心将袖中或膝上的手帕掉落在地,位置就在矮几与画作之间。然后,她“下意识”地、略带急切地起身弯腰去捡。就在起身或弯腰的过程中,手臂或衣袖,“恰好”带倒了矮几上那杯滚烫的茶水。茶水泼出的方向,必须精准地覆盖画作上隐藏内容较为集中的区域,比如那片代表云海的留白,或者山腰处的留白。
**表情与反应:** 在“意外”发生的瞬间,她的表情必须是真实的惊慌、失措,带着闯祸后的懊恼和对自己“笨手笨脚”的气恼。紧接着,是对母亲遗物可能被毁的急切与心疼,要立刻扑上去试图擦拭……
想到这里,静姝开始亲身演练。
她取来一个空茶杯,放在矮几上模拟。然后,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故意将一方素白的手帕,看似随意地搭在膝上,然后轻轻一抖,让它飘落在地,落在预设的位置。
“哎呀!”她低呼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随即,她迅速起身,动作显得有些急促,身体微微前倾,手臂看似无意地朝着矮几上的空茶杯扫去——
角度!力道!
第一次,手臂抬得过高,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茶杯,不足以打翻。
第二次,力道过猛,茶杯飞出去老远,落点不对。
第三次,角度偏了,茶水(想象中的)可能会泼到墙上,而非画上。
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调整着起身的角度、手臂挥动的轨迹、身体重心的偏移。她追求的不是戏剧性的夸张,而是那种在日常生活中确实可能发生的、带着点毛躁和巧合的“不小心”。
她甚至对着书房里那面光可鉴人的紫檀木插屏,反复练习脸上瞬间的表情变化——从安详到意外,从意外到惊慌,从惊慌到懊恼焦急……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眼神的转换,她都力求真实自然,不能有一丝表演的痕迹。
这个过程,远比抄写秘籍更让她感到疲惫。那是对身体控制力和情绪调动力的极致考验。
最后,是证人的铺垫与信息确认。
傍晚时分,赵嬷嬷进来询问晚膳安排时,静姝看似随意地与她闲聊起来。她走到那幅《云隐山居图》前,目光带着怀念。
“嬷嬷,昨日我将母亲的这幅画挂起来,越看越觉得意境好,心里也安宁许多。”她轻声说道,“您上次说,母亲当年很是喜欢这幅画,说它清净,像是隐士居所?”
赵嬷嬷见小姐提起先夫人,话也多了起来,顺着静姝的目光看向画作,脸上也露出追忆之色:“是啊,小姐。夫人性子静,就爱这些山水画。这幅《云隐山居图》,她得了之后很是珍视,时常拿出来看。老奴记得清楚,夫人说过,这画是前朝的旧物,看着这云遮雾绕的山居,就觉得什么烦恼都能放下了。唉,若是夫人还在……”
静姝适时地流露出感伤,轻轻颔首:“是啊,前朝的遗物……母亲珍视的东西,我定会好好保存。”她这句话,既是对赵嬷嬷说的,也是对自己计划的再次确认和强化。“前朝遗物”这个信息,通过赵嬷嬷这个忠仆之口再次得到强调,其真实性在听雨轩内部已然无可置疑。
赵嬷嬷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只当是小姐思念母亲,又感慨了几句便退下了。
当书房内再次只剩下静姝一人时,她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
道具(滚茶、桂花糕)、动作(意外泼洒)、表情(真实反应)、证人旁证(赵嬷嬷关于画作年代和母亲珍视的回忆)……所有环节,都已精心编排妥当。
每一个细节,她都反复推敲,力求完美。
这场“意外发现”的大戏,已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就是明日傍晚,父亲林承泽的如期而至。
静姝轻轻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这些忠心耿耿的人,这场戏,她必须演好,而且,只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