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家,几乎都会在房前屋后备着几根晾干的粗树木,以备不时之需(盖个棚子、修个屋顶啥的),现砍的生木头容易变形开裂。
沈家人很快就把储备的干木头搬了出来。又开始去抱捆好的、金黄色的麦草(稻草)——这小山村的屋顶,基本都是用这些铺的。
一时间,沈家小院里锯木头声、敲打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像个小工地。
村长窝在摇椅里晃悠着,看得津津有味,还乐呵呵地扯着嗓子喊:“木头不够?稻草少了?去我家拿!我家现在暂时用不上!”
那架势,恨不得自己也上手帮忙(主要是舍不得离开这舒服椅子)。
沈泠壹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又看看那赖在摇椅上、俨然一副“监工”模样的村长,终于忍不住开口:“老头,今天过来,到底有啥事?”
总不会是专门来蹭椅子兼指挥盖凉亭的吧?
村长被这么一提醒,猛地一拍大腿,“哎哟!”一声从摇椅上弹了起来(动作依旧敏捷),“瞧我!光顾着舒服,把正事都给忘了!”
他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看向沈泠壹,表情严肃了些:“丫头啊,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看昨天这场雨下得挺好,地里的土地也湿润起来了,这干旱……是不是就算过去了?咱田地里那些竹子水渠……是不是可以撤了?毕竟占着地儿呢。”
沈泠壹听得简直想翻白眼(忍住了)。
这小老头真把她当天气预报员兼水利部长了?老天爷下不下雨,她说了能算?
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不让自己的毒舌冒出来):“村长,田地里的水如果暂时够用了,可以把水车源头那边,引水进竹渠的口子挪开,不让水继续流进去就行。至于撤掉竹渠……”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建议,“我劝您先别急着撤。”
“为啥?” 村长和旁边竖着耳朵听的沈家人都看了过来。
“这天气,谁也说不准。” 沈泠壹目光扫过众人,“万一后面又不下了呢?这竹渠系统建起来费时费力,拆了容易,再搭建费时费力。麻烦。”
她看着村长逐渐凝重的脸色,又抛出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还有,村长,您有没有派人出山去看看,或者去镇上打听打听?昨天那场雨,是光咱们这一片下了,还是外面也都下了?”
沈泠壹有预感昨天那场雨怕是只有这小镇附近下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村长因为一场雨而升起的全部乐观。
老村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听懂了沈泠壹的言外之意:如果只有他们这小山村或者周边下了雨,而外面的旱情依旧严重,那么……这短暂的甘霖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更大的麻烦可能还在后头!
“我……我这就让你大川叔(他大儿子)赶着牛车去镇上打听消息!” 村长再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就往院外冲,连摇椅的诱惑都抛在了脑后。
那急匆匆的背影,仿佛瞬间老了几岁。
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敲打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因为下雨和盖凉亭带来的轻松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忧虑。
他们今早去田里时,也满心欢喜地以为旱情结束了。
可现在听自家囡囡这么一分析……这心,又悬了起来。
但沈家人有个优点——实在。活计在手,就不能停。
沈爷爷沉默地磕了磕烟袋锅:“都愣着干啥?继续干!亭子搭好了,囡囡坐着也舒服!”
“对对对!干活干活!” 沈大壮率先响应,抡起斧头更加卖力地劈砍榫头。
其他人也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
沈泠壹看着家人担忧却依旧努力干活的背影,再想想空间里刚整理出的那么多的土豆红薯和神奇的灵泉黑土地,眼神微闪。
买地计划,得加速了。
高产作物,也得尽快推广。
这小山村,必须在她完全掌控之下,才能应对可能到来的更大危机。
她走到一边,拿起一个小板凳坐下,看似在监工,实则精神力已经悄然蔓延开,开始规划哪片山坡适合开垦,溪流如何引流,以及……怎么跟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村长小老头谈一笔“买山”的大买卖。
傍晚时分,村长沈茂才领着他家大儿子沈大川,爷俩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又溜达回了沈家小院。
那愁云惨淡的表情,跟早上那个赖在摇椅上哼哼唧唧的小老头判若两人。
老太太刚把凉亭里打扫干净,一抬眼看见这父子俩,心里就“咯噔”一下:这表情……准没好事!
把人让进堂屋,沈家人也都围了过来,连刚歇下的沈爷爷都披着衣服出来了。
气氛莫名就紧张起来。
村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唉声叹气,仿佛老了十岁。他有气无力地冲大儿子抬抬下巴:“大川……你……你把今天打听到的,跟大伙儿说说吧……”
沈大川是个有些精明的汉子,此刻也是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得能拧出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
“爹让我去了镇上……镇上昨天是下了雨,一开始大家还挺高兴。可我跟来往的行商、脚夫一打听……坏了!”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竖起耳朵的沈家人,艰难地开口:“昨天那雨,就咱们镇子,加上附近三五个村子下了!再往外走,十里地之外,地皮都是干的!干得冒烟!”
“还有更糟的……” 沈大川的声音更低了,“听那些走南闯北的人说,今年咱大西启王朝,真是流年不利!到处都在闹灾!咱们北边旱,最南边发大水淹了,东边好几个州遭了蝗虫,颗粒无收!西边……西边还在跟蛮子打仗!朝廷……朝廷怕是顾不过来了!”
“现在,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像蝗虫一样往京城那边涌!咱们镇上……今天已经看到几个面生的、拖家带口、破衣烂衫的人了……估计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