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把最后一把干草塞进驴车,拍了拍驴屁股。这头老驴是队里淘汰下来的,性子倔得很,也就陈铁牛能使唤动。他往车辕上绑了把镰刀,又把瑞士军刀揣进怀里——按孙瘸子说的,南边山坳那片野枣林离村有二十多里,还得穿过片乱葬岗,不带家伙心里不踏实。
“林舟哥,都准备好了!”铁牛扛着两捆麻绳跑过来,裤脚还沾着冻成冰碴的泥,“赵大娘给烙了十个玉米面饼,够咱吃两天的!”
林舟扫了眼他鼓鼓囊囊的胸脯,不用问也知道,这家伙准是把饼子藏怀里焐着了。他嘴角勾了勾,往驴车后斗扔了块麻袋片:“上来吧,趁天没黑赶紧走。”
车刚出村口,周秀莲就追了上来,手里举着件缝好的棉坎肩:“把这个带上,山里头风大。”坎肩是用旧棉袄改的,领口缝了圈兔毛,看着就暖和。
林舟心里一热,刚要接,铁牛突然从车斗里探出头:“秀莲妹子,你偏心!咋不给俺也缝一件?”
“你皮糙肉厚的,冻不着。”周秀莲红了脸,把坎肩往林舟手里一塞,转身就跑,辫梢扫过车辕,带起阵淡淡的皂角香。
林舟摸着坎肩上的兔毛,突然觉得这趟没白去。他把坎肩往身上一套,正好护住后腰——穿越过来后总干重活,落下点腰疼的毛病,这么一捂,舒坦多了。
老驴慢悠悠走着,铁牛在车斗里哼起了跑调的山歌。林舟靠在车辕上,心里盘算着野枣的事。这年月粮食金贵,野枣能当饭吃,晒成干还能存着,要是真有孙瘸子说的那么大片林子,至少能让互助组的人挨过开春。
日头偏西时,终于到了乱葬岗。坟头的土包被雪盖着,像一个个白馒头,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呜呜咽咽跟哭似的。铁牛的山歌戛然而止,缩着脖子往林舟身边凑:“林舟哥,这里……不会有鬼吧?”
“你怕鬼?”林舟故意逗他,抄起镰刀往坟头的酸枣丛里砍了一刀,惊起几只乌鸦,“那你在这儿看着驴车,我去探探路。”
“别别别!”铁牛赶紧拽住他,脸涨得通红,“俺才不怕!就是……就是觉得瘆得慌。”
林舟被他逗笑了,正想说点啥,老驴突然刨起了蹄子,鼻子里直喷气。他心里咯噔一下,顺着驴瞅的方向望去——乱葬岗尽头的歪脖子树上,蹲着两只灰狼,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操!”林舟低骂一声,拽着铁牛往车斗里躲,“快拿家伙!”
铁牛手忙脚乱摸出镰刀,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狼……狼咋不怕人呢?”
“饿疯了呗。”林舟紧盯着那两只狼,它们瘦得肋骨都凸出来了,尾巴夹着,一看就是饿了好几天。他突然想起孙瘸子的话,说林子里有狼群,看来不是瞎掰。
正僵持着,领头的灰狼突然嗷呜一声,竟直接冲了过来。铁牛吓得嗷嗷叫,挥着镰刀乱砍,反倒把老驴惊得直蹦。林舟眼疾手快,抓起车斗里的麻绳缠在手上,等狼扑到跟前,猛地一拽——麻绳正好套住狼脖子,他借着驴车的劲往旁边一甩,灰狼结结实实撞在坟头上,晕了过去。
另一只狼见状,夹着尾巴就跑。铁牛还想追,被林舟喝住了:“别追!这是在叫同伙!”他踹了脚晕过去的灰狼,“快,把这家伙绑起来,咱赶紧进林子!”
两人七手八脚把狼捆在车辕上,铁牛喘着粗气问:“林舟哥,咱带只狼回去干啥?炖肉吃?”
“炖你个头!”林舟敲了他脑袋一下,“这狼皮能换布票,狼骨能入药,比野枣值钱多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孙瘸子说有狼群,却没说狼这么好对付,这里头怕是有猫腻。
进了山坳,果然看见片黑压压的枣林。野枣树长得歪歪扭扭,枝头挂着的红果子被雪一映,看着格外喜人。铁牛眼都直了,扔下镰刀就往上冲:“俺先摘几个尝尝!”
“站住!”林舟拽住他,往树根下指了指,“你看那是啥?”
雪地上印着串脚印,比狼爪大不少,还带着尖利的爪痕。铁牛脸都白了:“是……是熊瞎子?”
“不像。”林舟蹲下身摸了摸脚印边缘,雪化了点,露出底下的泥土,“这脚印是新的,顶多走了半个时辰。咱分头找,你往东边,我去西边,半个时辰后在这儿汇合,别走远了。”
他故意把话往轻了说,心里却捏着把汗。这脚印看着像豹子,比狼难对付多了。他往腰间摸了摸,瑞士军刀的刀柄冰凉,稍微定了定神。
林子里静得很,只有脚踩积雪的咯吱声。林舟边往树上瞅,边留意四周动静。野枣长得真不少,枝头压得弯弯的,有的熟透了掉在地上,冻成了冰疙瘩。他往麻袋里摘了几个,咬了口,又酸又涩,却带着股清甜味——这玩意儿虽然不好吃,但顶饿。
正摘着,突然听见铁牛嗷地喊了一声。林舟心里一紧,抓起镰刀就往东边跑,拨开树枝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铁牛被卡在树杈上,怀里还抱着个野蜂窝,十几只马蜂围着他转。他手舞足蹈地喊:“林舟哥!快救俺!这蜂子蛰得俺屁股疼!”
“你捅马蜂窝干啥?”林舟强忍着笑,捡起根树枝往蜂群里扫,“赶紧下来!”
铁牛连滚带爬从树上摔下来,屁股上扎着几根蜂针,疼得直蹦。他指着蜂窝嘟囔:“俺看这玩意儿能吃……以前俺爹说过,蜂蛹是好东西。”
林舟这才注意到,那蜂窝比箩筐还大,挂在树杈上晃晃悠悠。他心里一动,蜂蛹确实高蛋白,在这缺肉的年月,比野枣金贵多了。他往树上瞅了瞅,找了根够长的树枝:“站远点。”
几下把蜂窝捅下来,用麻袋一裹,马蜂嗡嗡地撞着麻袋飞。铁牛看得直咋舌:“林舟哥,你真行!这下咱能开荤了!”
“先别高兴太早。”林舟往麻袋上踩了几脚,确保马蜂都闷死了,“孙瘸子没说这儿有马蜂,也没说有豹子,他怕是留了一手。”
铁牛这才反应过来:“那他为啥要骗咱?”
“不一定是骗。”林舟摸着下巴,“或许他自己也没走这么深。你看这脚印,绕着林子边缘走的,像是在巡逻。”他突然想起什么,往狼被绑的方向望了望,“不好!狼呢?”
两人跑回驴车旁,果然,绑狼的麻绳被啃断了,雪地上拖出道长长的血痕,往林子深处去了。铁牛脸都白了:“这……这是被同伙救走了?”
“不像。”林舟蹲下身摸了摸血痕,黏糊糊的还没冻住,“是往东边跑的,那边有啥?”
铁牛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壁:“那边有个山洞!俺刚才找枣的时候看见的!”
两人往山洞摸去,越靠近越觉得不对劲——洞口飘着股骚臭味,还夹杂着血腥味。林舟示意铁牛别动,自己摸过去扒开挡在洞口的树枝,里面的景象让他倒吸口凉气。
山洞里堆着七八只狼的尸体,都被啃得只剩骨头,最里面蹲着只半大的豹子,前腿淌着血,正啃着他们绑来的那只灰狼。见有人来,豹子猛地抬头,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舟,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是只受伤的豹子。”林舟拽着铁牛往后退,“看样子是被狼群围攻了,躲这儿养伤呢。”
铁牛突然一拍大腿:“俺知道了!孙瘸子说的狼群,其实是被这豹子赶跑的!他怕咱知道有豹子不敢来,才没说实话!”
这倒是说得通。林舟看着山洞里的狼骨,突然觉得这豹子是个好帮手——有它在,至少不用担心狼群偷袭。他往洞口扔了个野枣,豹子闻了闻,没动。
“走吧,先摘枣。”林舟拉着铁牛往回走,“等摘够了,再想法子把那蜂窝弄回去。”
两人忙到月亮升起来,装了满满两麻袋野枣。铁牛还想把蜂窝也装上,被林舟拦住了:“太占地方,先做个记号,回头再来弄。”他往山洞方向看了看,豹子还蹲在洞口,像尊石雕。
往回走时,老驴突然不走了,鼻子里直喷气。林舟心里警铃大作,抄起镰刀就往四周瞅——月光下,乱葬岗的坟头后面,竟蹲着十几只狼,绿幽幽的眼睛跟星星似的,把路堵得死死的。
“操!这下麻烦了!”铁牛声音都抖了,“它们肯定是来找茬的!”
林舟却松了口气。这些狼瘦得跟柴禾似的,眼神涣散,一看就是没领头的——估计是被那只豹子打散的散兵游勇。他突然有了主意,从麻袋里掏出个野枣,往狼堆里扔了过去。
狼群骚动起来,几只狼抢着去叼野枣。林舟心里有底了,又扔了几个,趁狼群哄抢的功夫,猛地一拍驴屁股:“驾!”
老驴吃痛,往前一蹿,竟直接从狼堆里冲了过去。狼群被惊得四散奔逃,等反应过来追时,驴车已经跑出老远。铁牛趴在车斗里,回头看了眼,笑得直拍大腿:“林舟哥,你真神了!用野枣就能打跑狼!”
林舟没说话,心里却在盘算——这野枣不仅能当粮,还能当“武器”,看来得多弄点。他摸了摸腰间的瑞士军刀,又想起山洞里那只豹子,突然觉得这山坳是个宝地。
天快亮时,终于回了村。赵大娘和周秀莲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张望,看见驴车,周秀莲眼睛都亮了:“可算回来了!俺还以为你们……”
“以为俺们被狼吃了?”铁牛从车斗里跳下来,拍了拍麻袋,“你看这是啥?满满两麻袋野枣!还有只狼,可惜让它跑了!”
赵大娘掀开麻袋一看,笑得满脸褶子:“我的乖乖,这么多枣!够咱互助组吃俩月了!”
林舟把坎肩递给周秀莲,上面还沾着点野枣的汁液:“麻烦你了,洗干净还能穿。”
周秀莲红了脸,接过坎肩就往家跑,辫梢扫过林舟的手背,烫得他心里一颤。
铁牛还在跟赵大娘说豹子的事,手舞足蹈的,把自己说得跟打虎英雄似的。林舟靠在驴车上,看着天边的鱼肚白,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只要肯动脑子,肯下力气,总能找到活路。
他往互助组的方向望了望,炊烟已经升起来了,混着玉米糊糊的香味。林舟深吸了口气,突然很期待开春后的日子——有野枣,有豹子当“保镖”,还有身边这些热热闹闹的人,这“躺赢”的日子,怕是要越来越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