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乐安回到宿舍,赵清漓不在,他反锁了门颤抖着将笔记本举到眼前。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经年累月留下的细微磨损和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里面真的写着父亲的事吗......关于那次任务,关于那个幸存者......
责任。
这个词再次刺痛了他。
予乐安掀开了笔记本的封面,扉页上,是几行遒劲有力的字迹,那确实是父亲予建斌的笔迹。
【给我最爱的儿子,乐安。】
【愿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爸爸:予建斌】
仅仅是这两行字,就瞬间击溃了予乐安所有的心理防线。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这是父亲的遗物,真实不虚。
如果妈妈知道了……
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前面大部分是父亲记录的一些军事条例心得。
偶尔夹杂着几句对家人的思念,笔迹时而沉稳,时而略显潦草。
予乐安贪婪地看着每一个字,他一直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手指猛地顿住了。
这里的笔迹明显变得不同,更加急促,记录的内容也开始指向一次具体的边境缉毒专项行动,时间、地点、代号都与父亲牺牲的那次任务吻合。
【情报来源存疑,反复核对仍有出入,上方催促急切,恐有变故】
【小队成员情绪尚可,但山鹰私下表示不安】
【最后一次确认坐标,与初始情报偏差超过三公里,这不合规,必须再次上报】
【通讯受到不明干扰,申请延迟行动未获批准……命令我们必须按原定时间进入目标区域】
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那一页,只有一行字,笔力透纸背:
【为什么?!】
予乐安全身冰冷,他捧着笔记本,如同捧着一块寒冰。
父亲在行动前就已经发现了问题,情报有误,坐标偏差,通讯被干扰,他甚至上报了,申请延迟,却被驳回了,是被谁驳回的?那个上方是谁?
这根本不像是一场意外的遭遇战。
那个幸存者,是不是就是父亲提到的山鹰?
他活下来了,他知道多少,他现在在哪里?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予乐安淹没。
父亲和他的战友,很可能是在明知有问题的情况下,被强行推入了死地。
沈行他知道多少,他给自己这个笔记本,是什么意思?
暗示他沈家与当年驳回父亲申请的那个上方有关吗,还是想借此表达别的?
予乐安的感到一片混乱。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沈行给他这个笔记本绝不仅仅是好心,这背后一定有着更深的图谋。
就在这时,予乐安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
“笔记本,看完了吗?”沈行问他。
予乐安握紧了手机,有些愤怒:“沈行,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给我看这个,是想告诉我,我父亲的死,和你们沈家脱不了干系吗?!”
他直接问出了最残酷的可能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沈行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我说,我想弥补呢?”
予乐安怔住了。
弥补?
这个词从沈行嘴里说出来,荒谬得让他想笑,却又因为对方语气里那丝不同寻常的认真而笑不出来。
“弥补?”予乐安的声音带着嘲讽,“用我父亲的死来弥补你当初对我的愧疚?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新一轮的玩弄?!”
“随你怎么想,笔记本你留着,关于山鹰的下落我还在查,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不等予乐安再质问,他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予乐安怀里紧紧抱着那本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气息的笔记本,失声痛哭。
沈行没有否认和沈家有关的猜测,甚至提出了弥补。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
予乐安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关于情感纠缠和占有欲的攻防,可现在,却骤然被拉入了可能涉及更高层面阴谋的漩涡。
而沈行,这个他曾经爱过、恨过、拼命想要逃离的人,此刻却以这样一种强势而复杂的方式,带着父亲的遗言和弥补的承诺再次蛮横地嵌入了他的生命,让他避无可避。
这几天,予乐安如同行尸走肉,那本笔记本被他藏在枕头底下了。
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单纯地将沈行视为一个情感上的施害者。
父亲笔记本里揭示的冰山一角,将沈行与一段往事连接起来,这让予乐安感到无力。
赵清漓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在予乐安第三次在宿舍对着窗外发呆之后,赵清漓把他拉到了天台。
“予乐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赵清漓表情严肃地问他。
“自从那天晚上回来,你就魂不守舍,那谁又对你做了什么?”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是不是跟那本笔记本有关?”
予乐安看着好友关切的眼神,知道再也瞒不下去。
他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将笔记本的内容和与沈行的那通电话,断断续续地告诉了赵清漓。
赵清漓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乐安,如果这笔记本是真的,那叔叔他……”赵清漓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沈行说他在查山鹰的下落,还说要弥补。”
予乐安说:“清漓,我该怎么办?我好像掉进了一个更大的漩涡里,完全不知道方向了。”
赵清漓沉默了片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听着,现在情况变了,这已经不只是你和沈行之间的感情纠葛了,这涉及到叔叔的牺牲真相,可能还牵扯到更复杂的东西。”
他眼神锐利起来:“沈行这个人,心思深,他抛出笔记本承认可能有关,又说要弥补,这态度转变太快,太诡异,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他,但我们或许可以暂时利用他提供的线索。”
“利用?”予乐安看向他。
“对!”赵清漓点头,“既然他说在查山鹰,那我们就等着看他能查出什么,但同时,我们自己也绝不能坐以待毙,你有没有想过,通过其他途径验证笔记本里的信息?或者有没有其他你父亲当年的战友可以联系?”
予乐安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妈那边我不敢问,怕刺激她,其他的战友……这么多年,早就失去联系了。”
赵清漓眼神坚定,他继续说:“那就从我们能入手的地方开始,我们先想办法核实这个笔记本的真实性,找笔迹鉴定专家或查一下当年那次任务哪怕最模糊的报道,看能不能和笔记本里的细节对上?”
就在两人在天台低声商议时,予乐安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本地固定电话。
予乐安和赵清漓对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沈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山鹰找到了。”
“他在哪里?”
“北区,荣军疗养院。”沈行报出一个地址。
“他真名叫李渊,在当年那次任务中身受重伤,精神也受到极大刺激,这些年一直住在那里,情况不太稳定,你想去见他吗?”
想。
予乐安险些要脱口而出,他太想去了,他有无数的疑问要问那个唯一的亲历者。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一眼赵清漓,赵清漓冲他用力点头,用口型说:“去!但小心。”
予乐安点点头,对着电话说道:“告诉我具体地址和病房号。”
“地址和病房号我会发到你手机上,明天下午两点,我会在疗养院门口等你,我带你进去。”沈行说道。
“不需要!”予乐安立刻拒绝,“我自己可以去!”
“你自己进不去,那里管理严格,需要提前预约和特殊许可,而且,李渊的精神状态,陌生人贸然前往,很可能什么都问不出来,甚至刺激到他。”
沈行的理由无懈可击。
予乐安再次感到那种被拿捏的无力感,沈行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包括他一定会去,包括他一个人无法成行。
“好......”予乐安吐出这个字。
“明天见。”沈行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短信很快进来,包含了疗养院的详细地址和病房号。
予乐安看着手机屏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即将去面对父亲牺牲真相可能唯一的知情人,而带他去的人,却是那个让他曾爱恨交织的沈行。
赵清漓搂住他的肩膀,给他打气:“别怕,我明天陪你一起去,我在外面等你,万一有什么情况,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予乐安感激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