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那闯祸的小男孩看到予乐安额头上涌出的鲜血和他痛苦蜷缩的样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手里的玩具飞机也掉在地上。
这哭声引来了正在不远处找他的孩子妈妈。
那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士,她闻声跑来,看到眼前这景象——一个脸色苍白、额角淌血的少年蹲坐在地。
自己儿子在旁边嚎啕大哭,旁边还站着个一脸焦急的女生,瞬间明白了大概,脸色变得惨白。
“对不起!对不起!非常对不起!”孩子妈妈连忙上前,一边慌乱地拉住自己还在哭的儿子,一边对着意识有些模糊的予乐安和林素儿连连鞠躬道歉,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惊慌。
“是我没看好孩子,他太调皮了!没撞坏吧?严不严重?医生!医生呢?!”
她急得语无伦次,看着予乐安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血,手脚都有些发软。
闻讯赶来的医生和护士已经迅速围了上来。
“让一让,家属让一让,需要立刻处理伤口!”护士大声说着,和林素儿一起,小心地将予乐安从地上搀扶起来。
予乐安只觉得头晕目眩,额头的刺痛一阵阵传来,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模糊地听到旁边女人的连连道歉和小孩子的哭声,只觉得更加烦躁和疲惫,连回应一句“没关系”的力气都没有。
孩子妈妈见状,更是愧疚难当,连忙跟了上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医药费我来付,所有的检查费、药费都我来!真是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林素儿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又看看身边血迹斑斑的予乐安,深深叹了口气。
她想劝予乐安安心治疗,结果却闹成了这样。
她只能对那位焦急的家长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道歉,然后全部注意力都放回了予乐安身上,协助护士扶着他,快步走向处置室。
处置室里,医生给予乐安清理伤口、消毒。
酒精刺激伤口的剧痛让予乐安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喊出来,只是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林素儿在一旁看着,看到他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唇色,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那位孩子妈妈则紧张地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钱包,满脸的担忧和歉意。
伤口不算太深,但需要缝合两针。
当冰冷的针线穿过皮肤时,予乐安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疼痛奇异地让他心里那尖锐的痛苦暂时变得模糊了一些。
缝合、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予乐安都异常沉默配合。
孩子妈妈抢着付清了所有费用,又留下联系方式,千叮万嘱如果后续有任何问题一定要联系她,这才带着抽噎的孩子离开了。
处置室里只剩下予乐安和林素儿,还有正在写病历的医生。
“现在……你是真的走不了了。”林素儿轻声说道。
予乐安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
是啊,走不了了。
他哪里也去不了。
无论是逃离医院,还是逃离那份让他心碎的感情,他都做不到。
他好像,被困住了,被这具不争气的身体,被这混乱的现实,也被他自己那颗无法停止疼痛的心。
又在医院勉强待了一天后,予乐安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种无所适从的安静和消毒水味道逼疯了。
他不顾医生和林素儿的劝阻,执意办理了出院。
额头上贴着醒目的纱布,他只好找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眼睛,这才拖着虚软的身体回到了学校。
予乐安特意挑了个快要上课的时间走进教室,希望能尽量减少关注。
但刚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晏淮序和程究就像闻到味儿一样立刻走了过来。
“乐安!你可算回来了!”程究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力道不轻。
“这两天跑哪儿去了?消息也不回,电话关机,你想急死我们啊。”
晏淮序也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我们还以为你被哪个外星人抓走了呢。”
面对朋友们关切的笑闹,予乐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干涩:“没,就是有点不舒服,在校外……诊所躺了两天,手机没电了。”他不敢说医院,怕他们追问。
“不舒服?严不严重?”晏淮序上下打量他,注意到他一直戴着帽子
“在教室里还戴帽子,摘了摘了。”
说着,他就笑嘻嘻地伸手,要去摘予乐安的帽子。
“别!”予乐安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抬手挡住。
但晏淮序动作更快,一下子就把那顶黑色的鸭舌帽从他头上掀了下去。
帽子落地的瞬间,教室里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清晰地照亮了予乐安额头上那块刺眼的白色纱布以及他疲惫而异常苍白的脸。
“......”
晏淮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手还保持着摘帽子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
程究也张大了嘴巴,傻愣愣地看着那块纱布。
而就在这时,或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那个一直趴着补觉的身影动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沈行刚被吵醒,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
当他的视线落在予乐安额头那块醒目的纱布时,他脸上的慵懒和不耐消失殆尽。
沈行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紧。
他的目光定定地盯在那块纱布上,唇线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那眼神复杂难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看着,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冷。
“我……我靠!”晏淮序率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指着予乐安的额头。
“乐安,你……你这头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舒服吗?这……这怎么还挂彩了?!”
程究也回过神来,声音都变了调:“这怎么弄的?跟人打架了?!”
予乐安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追问和沈行那几乎要将他看穿的冰冷目光下,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他慌忙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弯腰想去捡地上的帽子,声音难堪颤抖:“没…没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他的狼狈,他的伤口,他试图隐藏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尤其是暴露在了那个他最不想让其看到的人面前。
帽子被晏淮序捡起来,塞回了予乐安手里。
予乐安紧紧攥着帽子,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摔跤?”晏淮序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担忧。
“乐安,你这……你这摔得也太严重了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哥们儿说清楚。”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程究也急吼吼地追问,一脸义愤填膺,“你告诉我们,是谁?我们找他去。”
就连一向冷静的闻也也放下了笔,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了予乐安苍白的脸和那块刺眼的纱布上,但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观察着。
予乐安被他们围在中间,关切的话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到窒息。
他拼命摇头,声音逐渐带上哭腔:“没有……真的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求你们别问了……”
他此刻只想逃离,逃离这些关切,逃离那道冰冷的视线。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行突然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看予乐安一眼,只是朝着教室后门走去,步伐又快又急。
“沈行?你怎么不问问乐安呢?!还有快上课了,你要去哪?”晏淮序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沈行脚步顿都没顿,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他这一走,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怪异。
晏淮序和程究面面相觑,又看看低着头的予乐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予乐安在沈行起身离开的瞬间,身体颤抖了一下。
他走了……
他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果然只会让他更厌恶吧,连陌生人之间的关切都没有。
予乐安用力咬着舌头才没有让哽咽出声,他重新将帽子戴回头上,用力压了压帽檐。
“乐安……”晏淮序语气软了下来。
“你……你不想说就算了,但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一定得告诉我们,知道吗?”
予乐安轻轻“嗯”了一声,再无他言。
上课铃适时地响起,暂时解除了他的困境。
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但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予乐安僵硬地坐在那里,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沈行直到上课后几分钟才回来,他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一整节课,他都直视着黑板,没有再往予乐安的方向看过一眼。
一个在极力掩饰伤痛,渴望得到一丝回应却不敢奢望。
一个将所有的波动隐藏在冰冷的表象之下,让人猜不透是厌烦,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