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予乐安赤脚踩在地板上,他推开宿舍的窗户想呼吸一口雪后清冽的空气。
刹那间,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碎雪扑面而来,激得他轻轻一颤。
一双手臂从他身后伸过,稳稳地将窗户推回,只留下一道透气的缝隙。
温暖的体温一触即离,予乐安回头,对上江白写满不赞同的眼神。
“干嘛?”予乐安不解,身体却诚实地因寒意哆嗦了一下。
江白双手抱胸,斜倚在窗边,晨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浅金,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是理所当然的关切:
“祖宗,这么冷的天,想感冒吗?”
宿舍是二人间,这是他们额外申请才得来的小小天地,此刻寂静无声,只有暖气片低沉的嗡鸣。
予乐安眨了眨眼,没接话。
他转身默默套上了羽绒外套,用行动表达了无声的抗议。
“得走了,要上课了。”他低声说。
周一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演算着复杂的公式,予乐安正低头记笔记。
然后一个被揉成完美小团的纸条越过肩线,精准地落在他摊开的课本上。
他悄悄展开,上面是江白龙飞凤舞的字迹:「手冷,借支笔,要你刚用过那支。」
予乐安耳根微热,假装没看见。
午餐时间人声鼎沸,江白端着餐盘穿过人群,在予乐安对面坐下。
他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到了予乐安碗里。
“多吃点,你太瘦了。”他语气随意。
予乐安看着那个鸡腿,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口小口地吃完了,心里像是被食堂那碗免费汤的热气熨过,暖洋洋的。
下午,他们在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自习,予乐安抱着一本散文集看得入神,江白则在一旁刷着物理题。
当予乐安无意间轻声念出一个喜欢的句子时,江白会停下笔抬头问他:“刚才那句,再念一遍?”
予乐安不明所以地重复,江白便点点头,然后继续埋首于他的公式定律之中。
晚自习后,江白硬拉着予乐安去操场夜跑。
跑了两圈,予乐安就有些气喘,速度慢了下来,江白原本跑在前面,却渐渐放慢步伐,到最后干脆变成了陪着他在跑道内圈散步。
寒夜的星空格外清晰,他们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终于到了周五,明天就是予乐安期待已久的生日。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瞬间充满了解放的喧闹。
予乐安正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江白已经站在过道等他,眼神亮得惊人。
“磨蹭什么?”江白笑着催促,声音里兴奋隐隐流动,“走了,予乐安,明天可是个大日子……”
江白拉着予乐安的手腕灵活穿梭在周五放学后熙攘的人群里。
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熨帖在皮肤上,予乐安任由他牵着,目光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
心里既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又清醒地知道这温度从不属于自己。
“这家煎饼超好吃,要不要试试?”江白在一家小店前停下回头问他。
“嗯。”予乐安垂下眼睫,轻声回应。
他其实并不饿,只是无法拒绝江白这种充满分享欲的时刻。
煎饼的香气在冷空气中弥漫,江白一边付钱,一边松开了手。
予乐安腕上一空,那点残留的暖意迅速被寒风带走。
只陪到小区门口,这是江白的习惯,也是予乐安心知肚明的界限。
他道了别,转身走进小区。
“明早我来找你!不要赖床哦,乐乐!”江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予乐安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
他怕一回头,眼里那些藏不住的东西会泄露了天机。
玄关处,他低头换鞋,母亲艺忆正从厨房端出一盆色泽诱人的红烧肉放在玻璃餐桌上。
“乐安,回来啦?”艺忆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身进了厨房,“饿了就快吃饭吧。”
予乐安左右看了看,客厅里空荡荡的。
“妈,爸爸呢?”他有些失落,如果父亲没回来,明天的生日庆祝,总觉得缺了最重要的一角。
艺忆从厨房探出身,了然地笑了笑,语气不慌不忙:“你爸已经在车站了,放心吧,今晚肯定赶回来,不然明天某个小寿星该伤心了。”
心底那块小小的石头落了地,予乐安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妈……你身体还好吗?”
艺忆在厨房里一怔,冷静几秒后说:“没事,好多了,你不用担心,饿了就吃饭吧。”
予乐安没多说什么,声称自己吃过了,便逃也似地钻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世界安静下来,他刚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铺,抽屉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他静默了几秒,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清晰地显示着来自江白的消息:
--[到家啦!]已读
后面甚至跟着:
e?(?> ? <)?3
予乐安盯着那行字和那个表情,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
他关掉手机,屏幕瞬间暗下,映出他自己有些茫然的脸。
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借着房间的温暖与舒适闭上了眼。
暮色渐深,予乐安在房间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约莫两个多钟后,他被门外一阵轻微的响动唤醒,揉了揉眼睛,看向床头的闹钟,指针刚好指向晚上八点半。
他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玄关处风尘仆仆的父亲予建斌正脱下外套,在看到他时立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爸。”予乐安朝门口喊了一声。
“回来了就好,”艺忆从一旁走过来,脸上笑意盈盈,“正好,快来帮忙,咱们抓紧时间布置一下。”
接着就说客厅里充满了忙碌而温馨的气息。
予乐安和父亲一起给打气筒接上电源,色彩缤纷的气球一个个鼓胀起来。
艺忆则细致地将“生日快乐”的字母旗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墙壁上。
予乐安半蹲在地上,小心拆开定制蛋糕的包装盒。
那是一个造型简约但十分精致的巧克力蛋糕,他盯着上面装饰的银色糖霜数字,有些出神。
九点多,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爷爷奶奶走了进来,看到满屋子的装饰和忙碌的三人。
奶奶微微蹙了下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来:“小孩子家过个生日,没必要弄得这么繁华吧……”
予建斌和艺忆手上的动作同时顿了一下,随即又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予建斌将最后一个蓝色气球固定在窗帘旁,艺忆则转身走进厨房:“乐安,来看看妈妈给你准备的果汁好不好喝?”
予乐安站起身,没有去看爷爷奶奶的表情就走向了厨房。
予建斌将手里的打气筒轻轻放下,走到自己父母身边:“爸,妈,一年就这么一次,孩子高兴就好,这些话,今天少说点。”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奶奶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由爷爷陪着在沙发一角坐下了。
艺忆从厨房探出身,脸上依然是那抹温柔的笑意:“都收拾好了吗?快过来吃饭吧。”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红烧肉色泽诱人,几道小炒热气腾腾,弥漫着家常菜的温暖香气。
席间,予建斌和艺忆默契地引导着话题,询问予乐安学校里的小片段,将那些许不和谐的音符轻轻盖过。
晚饭过后,艺忆将那个精致的巧克力蛋糕重新装盒放进了冰箱的保温区。
“这个要留到明天,”她冲予乐安眨眨眼,神情中有一丝狡黠一闪而过,显得耐人寻味,“等最重要的时刻再打开。”
予乐安看着父母的背影,看着被妥善安放的蛋糕,心里那点因爷爷奶奶话语而产生的细小褶皱,被一种更温暖的东西悄然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