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煎熬中度过。
第三天晚上,沈行准时出现,他带来了一个密封的档案袋以及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
“他是当年负责具体修改坐标的技术人员,顾家外围成员,现在愿意转做污点证人。”
沈行将档案袋递给予乐安,“这里面是所有能指证顾家当年罪行的证据原件和复制件,包括他与顾家核心人物的直接通讯记录。”
予乐安接过档案袋,手在微微颤抖,他看向那个技术人员,对方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真相,终于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沈行看着予乐安,声音低沉:“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
予乐安抬起头,这三天,他想了很多,想父亲,想母亲,想自己,也想沈行。
“报警,把这些证据,连同这个人,一起交给警方,按法律程序办。”他说。
他没有选择更极端的报复,他选择了法律,为了给父亲一个公正的交代,也为了……
不让沈行因为他而彻底卷入与顾家的血腥泥潭,这或许,是他能给这段混乱关系的一个相对理性的终结。
沈行点了点头:“好。”
“事情结束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沈行说完便带着那个技术人员拿着证据转身离开,投入了外面更深沉的夜色中,去进行最后的清算。
予乐安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档案袋的副本。
沈行的行动雷厉风行,证据和污点证人被直接送达具有相应权限的司法部门,顾家核心成员被迅速控制,一场牵扯到多年前边境任务真相的风暴在高层悄无声息却又剧烈地刮起。
媒体报道语焉不详,只提及某势力因严重违纪违法被查。
他没有再去关注后续细节,将那本染满父亲痕迹的笔记本和档案袋副本一起锁进了箱子的最底层。
有些伤痛需要埋葬,有些真相知道结果便已足够。
生活真的回归了正轨,予乐安更加专注于学业和书店的兼职,赵清漓插科打诨地陪在他身边。
林素儿也发来了简短的问候,一切都回到了沈行出现之前。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手机,那个曾经频繁响起的号码,再也没有亮起。
沈行如同他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履行了他离开一段时间的话。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一个月后,予乐安收到了一封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快递。
里面是一张不记名的银行卡和一张简单的字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好好生活。沈】
没有多余的话,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予乐安拿着那张卡,站在宿舍的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平静,却带着落寞。
予乐安将卡和字条小心地收好,与父亲的遗物放在了一起。
他转过身拿起书包,对正在打游戏的赵清漓说:“清漓,走吧,去图书馆。”
“好嘞!”赵清漓立刻放下游戏,蹦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出宿舍,融入校园熙攘的人流。
那张银行卡没有被动用一分一毫。
创伤、依赖、斯德哥尔摩情结......
予乐安在征得同意后,将部分匿名化的自身经历作为案例分析的素材。
书店的工作一直是他心灵的避风港,某个周日的下午,他正踮着脚整理书架顶层的书籍,门口的风铃响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脸上带着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然后,笑容凝固了。
沈行就站在门口。
他瘦了些,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带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望着他。
没有预想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戏剧性。
予乐安的心脏先是漏跳了一拍,随即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以为自己已经平静,直到再次看到这个人,才发现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情绪只需一个照面就能死灰复燃。
他迅速低下头,假装继续整理书籍,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
沈行迈开步子走到予乐安所在的书架前,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好久不见。”沈行的声音低沉。
予乐安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嗯。”
“过得还好吗?”
“挺好。”
干巴巴的对话,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尴尬。
沈行沉默了片刻,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
他摩挲着封面,语气听不出情绪:“还在看这本书?”
予乐安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戒备:“沈总现在连顾客看什么书都要管了吗?”
沈行对上他的目光,轻地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只是随口问问。”
他将书放回原位,目光再次落在予乐安脸上,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处理完了国外的大部分事情,以后会长期留在国内。”
予乐安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告诉自己,这与他无关。
“哦。”他应了一声,重新低下头,“那恭喜。”
沈行看着他明显逃避的姿态,没有再逼迫。
他站在那里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开口:“予乐安,我不求你原谅。”
“但我希望,能有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
他没有等予乐安的回答,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便转身离开了书店。
予乐安僵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本书,久久没有动作。
“重新认识”?
多么轻巧又多么沉重的四个字。
抹杀掉过去的一切,从陌生人开始?
可能吗?
那些伤害,那些欺骗,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时刻,那些复杂难言的情感纠葛,真的能像粉笔字一样被轻易擦去吗?
那些需要他用尽全力才能维持的平静岂是这四个字能够轻易抹杀的?
不能。
但沈行最后那句话和他眼中的认真再次搅乱了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平静。
予乐安抬起头,望着窗外沈行消失的方向,夕阳的余晖刺得他眼睛有些发酸。
予乐安在新的一段时间总会下意识地留意周围的动静,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赵清漓旁敲侧击了几次,都被予乐安含糊地应付过去。
一周后的傍晚,予乐安结束兼职背着书包走出书店。
就在他准备走向公交站时,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那里,车窗降下一半,露出沈行线条冷硬的侧脸。
他看起来只是在那里等着,没有上前也没有鸣笛,隔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沉默地望过来。
予乐安立刻别开了视线,加快脚步混入下班的人潮。
这成了一个信号,从那天起,沈行开始以一种极其克制却又无处不在的方式重新介入他的生活。
予乐安在图书馆自习到深夜,走出大门时,会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停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直到他安全走进宿舍楼才悄然离去。
他在食堂吃饭,偶尔抬头,会看到沈行独自坐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咖啡,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在他看过去时,又会自然地移开。
他还不再掩饰自己的关注,有时予乐安在书店整理书架,一抬头就能透过玻璃窗看到沈行站在街对面,倚着车门,手里拿着文件在看。
予乐安开始感到烦躁不安,他讨厌这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那种窒息的压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