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看着予乐安的反应,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他不再多言,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想知道了,就上车。”
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予乐安站在原地,父亲的死是他心中的痛和执念,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都足以让他方寸大乱。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车窗,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恐惧。
这是他和他母亲心中一直无法完全弥合的缺口,是所有悲伤和荣誉背后,隐藏着的隐痛。
沈行怎么会知道?
他凭什么知道?!
予乐安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动弹不得。
“乐安?乐安!”赵清漓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用力晃了晃他的胳膊,焦急地低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肯定是骗你的,就是想用这个拿捏你。”
赵清漓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予乐安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好友写满担忧和愤怒的脸,却无法聚焦。
他的整个世界都被那扇黑色的车门吞噬了。
沈行没再催促,安静地等待着,他深谙人心,有些诱饵一旦抛出,就无人能够抗拒。
予乐安僵硬地转动脖颈,再次看向那辆如同幽灵座驾般的黑色轿车。
“清漓,我……我得去。”
“予乐安!”赵清漓急了,“你清醒一点,他能知道什么?这明显就是个圈套!”
“我知道可能是圈套,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是关于我爸爸的……我就不能不去。”
那是他英雄的父亲,是他童年时代巍峨的山,是他心中永不磨灭的烙印与伤痕。
任何与父亲有关的蛛丝马迹,对他而言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予乐安轻轻挣脱了赵清漓的手,步伐有些踉跄地走向轿车,每靠近一步,都感觉周围的空气更稀薄一分。
看着他真的走向那辆车,赵清漓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冲着轿车的方向大喊:“那谁,我警告你,要是乐安少了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车门自动打开,予乐安弯腰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宽敞,沈行身上的味道让他窒息。
车门关上,将赵清漓焦急的呼喊隔绝在外,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身边这个危险的男人。
予乐安没有看沈行,只是盯着前方,指节泛白。
“你知道什么?”他开门见山。
沈行没有立刻回答,对前排的司机吩咐了一句:“开车。”
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沈行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予乐安紧绷的侧脸上。
“你父亲予建斌,当年那次边境任务并非简单,情报方面可能存在问题。”
予乐安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行,眼眶瞬间红了:“你说什么?情报问题?什么意思?”
沈行迎着他震惊而痛苦的目光,抛出了更具体的信息:“据我所知,当时传递回来的部分情报,存在延迟甚至被刻意修改的嫌疑,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小队判断失误,陷入了被动。”
现在沈行却告诉他,这背后可能藏着肮脏的阴谋和背叛?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凭什么这么说?!”予乐安的声音拔高,质问道。
沈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沈家涉及的领域,比你想象的要深。”他给出了一个模糊却足够有分量的答案。
他顿了顿,看着予乐安摇摇欲坠的样子,终于抛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想知道更多?可以,离开那个聒噪的朋友,辞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回到我身边。”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内容却无耻得让予乐安浑身发抖。
“回到你身边?”予乐安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
“沈行!你拿我父亲的事情来威胁我?逼我回到你身边?!”
他用他深沉的伤痛,作为逼迫他就范的筹码。
“这不是威胁,是交易,我给你真相,你回到我该在的位置。”
予乐安擦掉眼泪,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你休想!”
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就算我永远不知道真相,我也绝不会再回到你身边,沈行,你让我觉得恶心。”
予乐安不管车子还在行驶,猛地伸手去拉车门锁。
“停车!”沈行脸色一沉,厉声对司机喝道。
车子停在路边。
予乐安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冲了下去,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人行道上的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沈行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决绝逃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予乐安一路狂奔,直到肺部传来灼痛感,才在一个无人的街角扶着墙壁停下来,弯下腰剧烈地喘息。
眼泪狼狈地滴落在地面上,因为极致的愤怒、屈辱,以及被亵渎的痛楚。
沈行怎么敢……
他怎么敢拿他父亲的事情来做交易?!
那是他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是他和母亲用尽力气才能背负着前行的一座碑。
而现在,这块碑被沈行轻描淡写地当成了筹码,用来逼迫他回到那个曾经被无情抛弃的位置。
恶心……
予乐安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此刻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号码。
电话秒接。
“乐安?!你在哪儿?你没事吧?那个混蛋把你怎么样了?”赵清漓焦急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传来,背景音还有风声,显然他也在外面寻找。
听到好友的声音,予乐安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声音崩溃:“清漓……他、他疯了……沈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怎么了?!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赵清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予乐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语无伦次地将刚才车里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沈行用他父亲牺牲的细节作为诱饵,提出的那个荒谬绝伦的要求。
“他说想知道更多就离开你,辞掉兼职回到他身边。”
“回到他身边?他凭什么?!赵清漓你告诉我,他到底凭什么?!”
予乐安的情绪彻底失控,积压已久的愤怒如同火山喷发。
“现在他是什么意思?!看我一个人好像没死成,还活蹦乱跳地考上大学,交了新朋友,他心里不舒服了,不平衡了,觉得他的所有物脱离了掌控?所以就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把我抓回去?!”
“回到他身边?回到哪里去?回到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等着他施舍一点关注然后不知道哪天又会被他一脚踢开的位置吗?他把我当什么?一条狗吗?”
予乐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泪。
“他不是不喜欢我吗,他不是觉得我麻烦、觉得我无趣、觉得配不上他沈大少爷吗?那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打自己的脸吗?还是他们这种有钱人的变态嗜好,就喜欢看别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喜欢这种掌控别人人生的快感?!”
“狗屁!全都是狗屁!什么回到他身边!这顺序不对!这情况离谱到天了!这根本就不合逻辑!他沈行是不是有病?!”
予乐安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脱力般地顺着墙壁坐到地上。
电话那头的赵清漓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予乐安发泄完,他才深吸一口气,“乐安,你听我说。”
赵清漓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他现在这种行为,根本就不是喜欢,更不是爱,这他妈就是最恶心、最自私的占有欲在作祟。”
“你说得对,顺序不对,情况离谱,因为正常人的感情逻辑根本套用不到他身上,他就是一个极度自我中心、情感扭曲的混蛋。”
“他当初像你说的,享受被融化的过程,后来抛弃你,是因为他觉得没意思了,或者你对他而言成了麻烦,再后来……”
他顿了顿,没有把这个说下去,“现在他又想让你回去,是因为他发现你脱离了他的掌控,你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一蹶不振,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比如英俊潇洒的我,你甚至敢反抗他、骂他恶心了。”
“这让他不爽了,极大地不爽,他无法接受一个曾经被他拥有过,丢弃过,伤害过的人,竟然可以不受他影响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所以他要重新把你抓回来,不是为了爱你,只是为了证明他依然能够掌控你,让你回到他身边,就是他对你不听话的惩罚,也是他重新确立自己主导地位的方式。”
赵清漓认真地分析。
“乐安,你记住,无论他抛出什么诱饵,关于你父亲的,还是别的什么,其根本目的都只有一个,控制你,你越是表现出在意,越是痛苦挣扎,他就越得意,越不会放手。”
予乐安坐在地上,听着好友的话,混乱的大脑渐渐清晰起来。
是的,占有欲,控制狂……这些词语远比后悔、回心转意更能解释沈行如今反常又恶劣的行为。
“那我该怎么办?”他声音沙哑地问。
“扛住!”赵清漓斩钉截铁地说,“就像你今天这样,骂他,拒绝他,他越是逼你,你越是要过得更好,他不是见不得你有朋友吗?我们就天天在一起!他不是见不得你独立吗?你就把兼职做得更好!用事实告诉他,你予乐安的人生,早就跟他沈行没关系了!”
对,予乐安不能屈服,为了父亲的名誉,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为了所有关心他的人,他绝不能回到那个恶魔的身边。
那不是什么回头草,那是彻头彻尾的陷阱和地狱。
他挂断电话,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眼神虽然依旧红肿,却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