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予乐安找兼职不再盲目投递简历,而是拿着手机对招聘信息逐字逐句地分析,不甘地找出任何可能与沈行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偷偷在网上搜索了沈行名下已知的产业列表,像背诵考点一样牢牢记住,决心避开这些雷区。
“予乐安,你最近看手机的眼神比看心理学专着还凝重。”
赵清漓叼着酸奶吸管,靠近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还在研究避雷指南呢?至于嘛,说不定就是纯属巧合,人家大总裁早把你忘了。”
予乐安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你不懂,那种概率比连续中三次彩票还低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这一定是某种玄学层面的针对。”
赵清漓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功夫不负有心人,予乐安终于找到了一份看起来绝对安全的工作。
在一家充满文艺气息的独立书店做店员,书店位置离大学城和市中心商业区都有一段距离。
老板是个温和的年轻女孩,怎么看都和沈行那个冷冰冰的人扯不上关系。
工作日晚上和周末,予乐安准时出现在书店。
他穿着干净的衬衫,耐心地为顾客找书,整理书架,或者推荐一些自己读过的好书。
书店安静而祥和,予乐安终于找到了久违的内心平静的感觉。
他认定了自己的新想法,之前那几次遭遇或许真的只是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意外。
这天周六下午,予乐安踮着脚整理书架顶层的书籍,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预示着有客人进来。
他回头,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和微笑,准备说“欢迎光临”。
结果当他的目光触及门口那个颀长的身影时,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沈行。
怎么又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而且看起来跟他风格完全不搭的书店里?!
予乐安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这家书店难道也是他旗下的?他之前查漏了?
沈行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予乐安,他的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脸色煞白的予乐安身上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荒谬的表情。
四目再次相对。
予乐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手里的书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沈行迈开长腿朝予乐安走了过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压迫的声响,予乐安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住了冰冷的书架,无路可退。
沈行在他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店员名牌上,又缓缓移到他写满惊慌的脸上。
沈行的视线扫过书店的招牌,又回到予乐安脸上,“这次是打算用知识的力量来感化我,还是准备用这本书砸我?”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予乐安手里那本《逃避自由》。
予乐安脸颊爆红,手一抖,书本滑落。
他手忙脚乱地抱紧,声音结巴:“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欢迎光临,请、请随意看看!”
他想用职业套话来蒙混过关,只想立刻逃离现场。
沈行却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意思,他俯身靠近了些,压低声音:“予乐安,我们谈谈。”
予乐安被他突然的靠近和直呼其名吓得心脏狂跳,他低下头避开那迫人的视线:“先、先生,您真的认错人了……我、我还要去整理仓库!”
他不管不顾地从沈行手臂和书架之间的空隙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冲向了书店后面的员工休息室,再次上演了熟悉的仓惶逃窜戏码。
沈行站在原地,这次没有笑,他又揉了揉眉心,脸上掠过淡淡的疲惫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
三次,四次……这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这个予乐安,到底想做什么?
还是说这真的只是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看着予乐安再次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进员工区,沈行没有再去追。
他转过身,脸上的些许波澜已尽数收敛,走到收银台前,那位年轻的店主女孩正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刚才他和予乐安之间那短暂却充满张力的互动,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沈行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张设计简洁却质感非凡的名片,轻轻放在台面上。
“你好,”他的声音平稳,不带多余情绪,“沈行,我对贵店的氛围很感兴趣,或许有合作的可能,方便了解一下经营情况吗?或者,预约一个更正式的会谈时间。”
店主女孩接过名片,看到上面那个代表着财富与权势的名字和集团标识时,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当然可以,沈先生!”她连忙说道,“我是店主陈薇,您想了解哪方面?或者您什么时间方便?”
沈行的目光无意扫过员工区那道紧闭的门,语气淡然:“我对你们的选书品味和客户群体很感兴趣,不如就约在下周一上午?那时店里清静,方便详谈。”
“刚才那位店员,看起来对书籍很熟悉,届时如果可以,希望他也能在场,介绍一下图书区域的规划。”
沈行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完全是一个潜在投资者对业务的专业考察要求。
陈薇不疑有他,只觉得这是个天大的机遇,连忙点头应下:“好的好的,没问题,周日上午我们一定准备好,予乐安他……我到时候会跟他说的。”
“有劳。”沈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书店。
予乐安在接到店长通知,说有位沈总要求谈合作并指定他参与介绍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找借口请假,但店长陈薇脸上那兴奋与期盼的表情,让他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这家书店对他而言是难得的净土,店长人也很好,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就毁掉可能的机会。
予乐安告诉自己:就把这当成一份工作,他是店员,对方是潜在投资者,仅此而已。
周一上午,书店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阳光很好,但店内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沈行准时出现,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拿着平板电脑的助理,显得更加公事公办。
陈薇热情地迎了上去,予乐安站在书架旁,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弄着。
“沈总,这就是我们的店员予乐安,他对书籍很了解的。”陈薇介绍道。
沈行的目光在予乐安身上停留了几秒,语气平淡无波:“嗯,开始吧。”
予乐安强迫自己抬起头,避开沈行的视线,开始按照准备好的内容,介绍书店的分区、选书理念和目标客户。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干涩,但说到熟悉的书籍时,渐渐流畅起来,眼神里也有了光。
沈行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专业且切中要害的问题,目光却没有离开予乐安。
介绍环节终于结束,陈薇和沈行的助理走到一旁去讨论一些具体的财务数据。
休息区这边只剩下沈行和予乐安两人,予乐安想逃离。
“予乐安。”沈行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予乐安脚步顿住,背对着他,身体紧绷。
“现在,没有口罩,没有帽子,也没有认错人的借口了。”沈行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后,两人之间仅隔一步之遥,
“告诉我,为什么要躲我?”
在他的认知里关系结束便应彻底斩断,过去式不应再纠缠。
可就算重见时,予乐安这种无处不在又拼命逃避的姿态扰乱了他的逻辑。
予乐安缓缓转过身,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沈行,“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谈什么?谈你当初那句轻飘飘的试试,还是谈你后来那句更轻飘飘的结束?”他的声音逐渐拔高。
“或者,谈谈你是怎么在我最崩溃的时候,强迫我,任由我怎么哭求都不肯停下?”
予乐安逼近一步,眼底是灼人的痛楚:“还是想谈谈,后来你对我做的一件一件的恶心的事?威胁我?你恶不恶心啊?!”
每一句质问,都强行打开了沈行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东躲西藏,一次又一次地在你面前狼狈逃跑,很有趣吗?”予乐安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
“从仓库到酒吧,从你的写字楼再到这家书店,是不是非要我像当年那样,被你逼到绝境,哭着求你放过我,甚至……甚至像最后那样彻底崩溃,你才满意?”
崩溃两个字狠狠砸在沈行心上,他看着予乐安通红的眼眶和那双不再闪躲的眼睛,他以为的“好聚好散”,在对方那里,是一场鲜血淋漓的灾难。
沈行彻底沉默了。
他冰山般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裂痕,眉头紧锁,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
他看着予乐安,声音干涩低沉:“我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工作。”
予乐安忽然觉得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而来,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迟来的的解释。
他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都过去了,那些事我一件都不想再记得,我现在只想平静地生活,读书,打工,往前走,求你就当从未认识过我,可以吗?”
说完他不再看沈行一眼,转身走向店长陈薇,低声说了句“店长,我后面还有课,先回学校了”。
然后便拿起自己的背包,推开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外面的阳光里。
沈行站在原地,没有产生追上去的念头,他抬手有些机械地松了松领带,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助理和陈薇的交谈声隐隐传来,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