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蜂巢的时候，陆衢还没来，倒是周叔先来了。
他坐在角落的旧沙发上，指间夹着半截烟，烟雾在昏黄的灯光里缭绕。见她进来，他眯着眼笑了笑，嗓音沙哑：“丫头，你火了这事，知道吧？”
祝星歌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随手拿起笔在乐谱上勾画，语气轻飘飘的：“周叔也刷短视频了？这是我们乐队一起火的，怎么光说我。”
“哎呦——”周叔嗤笑一声，掸了掸烟灰，“别往我们脸上贴金，叔几个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给你撑场子的，火不火的，对我们这把年纪的人来说无所谓。”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沉了几分，“但你不一样。”
祝星歌笔尖微微一顿，没抬头。
周叔吐出一口烟，烟雾在空气里缓缓散开。他看着她，像是透过时光看到了什么。这丫头条件太好——形象、气质、音色、天赋，样样出挑，更难得的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硬是没被磨平棱角。
火，不过是早晚的事。
“机会来了就得抓住。”他低声说，像是提醒，又像是感慨，“你这天赋，不走上去，可惜了。”
祝星歌终于抬起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乐谱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排练室角落里，老旧的空调发出沉闷的嗡鸣，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
她在询问自己。
可以为了音乐放弃稳定的生活吗，放弃那些做普通人触手可得的幸福，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时间仿佛静止，屋内没有人说话，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她忽然笑了，眼神清亮而坚定：“我当然会抓住。”
那次表演不仅仅是对王晓彤的激励，也是她给自己的一个答案。
她热爱音乐，可以为此放弃许多东西，一辈子贫穷也无所谓。
这是最坏的结局，但绝不是终点。她的梦想，是要让全世界都听见她的声音，要让每个音符都刻进听众的骨髓里。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要走上去，走到最高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见她，听见她，记住她。
门被推开，陆衢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抱歉迟到了！外面堵车——”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异样的气氛，“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祝星歌和周叔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出声来。
“小陆你来了？坐坐坐，我就不打扰你们学习了。”周叔起身给陆衢让位，他是这的老板，这半个多月，两人补课的事他也知道，偶尔还能和陆衢说上两句话，对他自然不陌生。
这会儿既然打完了预防针，自然就退场了，把房间让给两人。
“在说什么？”陆衢等人走后，自然而然的坐到祝星歌边上。
“谈人生，聊理想。”祝星歌没多说，岔开话题，“那天不好意思，我朋友她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看到我身边有男生，误会了。”
“没关系。”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陆衢有些可惜，他很想和面前的女孩说自己真实的想法，但她还在读高中，他不能影响她。
“那个视频......需不需要我帮你撤下来？”
祝星歌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大佬就是大佬，说撤就撤。
她饶有兴致的问：“你怎么会觉得我想撤掉？”
“我不知道，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陆衢说。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不是困扰。
虽然对别人来说是利大于弊，要是她不喜欢呢，他还能帮她。
祝星歌从他的话中听出他的意思，笑了笑，忽然觉得暖洋洋的。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件好事，只有陆老师会认真的问她，你喜欢吗，需不需要帮忙。
“没关系，我虽然有点不适应，但我确认这是我想要的。”
“你好像有话没说。”
祝星歌不说话了，平日里弯而亮的眼睛略有些变化，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眼中的情绪明明近在咫尺却模糊不清。
好似回想起某件不愿回忆的往事。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准备了。”她站起身，顺势岔开了话题。
陆衢的目光追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直到那扇隔音门彻底合拢。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的无声笑了下，随后也起身离开房间。
后台走廊像一条沸腾的暗河。每个化妆间都传出不同风格的乐声，此起彼伏的节拍在狭窄空间里碰撞。有主唱在反复调试某个高音，贝斯手对着镜子练习招牌动作，鼓棒敲击桌面的声音像急促的心跳。
今日所有要上台的乐队或歌手都很激动。这是自从祝星歌视频火了之后，她的第一次现场表演。
晚上来看表演的人空前之多，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自己今后的粉丝或者贵人。
甚至可能下一秒就有人举着名片说“我是xx音乐的‘音乐总监’”，可能某个乐评人的推文会让他们明天登上热搜。
也可能——那些慕名而来的观众会发现视频里的天籁不过是修音软件的杰作。
每个人都紧张的反复练习，像是一个马上要面试的求职者，给考官一个满意的答案。
祝星歌也不意外，老周今晚的意思很明显，他显然提前知道有星探过来。他过来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为了提醒她。
皮筋将长发扎成马尾，金属发圈硌得掌心生疼。镜子里，她展现出她最完美的笑容，眼中透露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台上已经停止了表演，传来了主持人报幕的声音。
“有些相遇像失而复得的和弦，有些碰撞会擦亮整片星空。接下来有请乐队『流星应急舱』乐队上台表演——《爱情海》！”
今晚注定不平静。祝星歌这样想着，踏着坚定的步子上场。
但表演之后发生的事还是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