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自窗棂缝隙间悄然潜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苏晚照猛地从梦中惊醒,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又是那个梦,无尽的血色苍穹下,一只被暗金色锁链死死缠绕的凤凰,在烈火中发出无声的哀鸣,那双泣血的眼眸,每一次都精准地刺入她的心底。
这已是第七日了。
“嗡——”
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打破了死寂。
【滴!
检测到‘魂锁共鸣’特殊波动,波动源头与宿主有深度灵魂牵引。
目标锁定:京城,城南老巷。】
归元灵台的提示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感情,却让苏晚照的心骤然一沉。
魂锁共鸣?
这诡异的梦境,竟与现实产生了连接。
她披衣起身,烛光映照下,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凝重。
此事绝非偶然。
她没有片刻犹豫,径直走向隔壁楚昭烈的房间。
听完她的叙述,楚昭烈那双深邃如渊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见识过苏晚照的本事,更清楚她脑中那神秘的“归元灵台”从未出错过。
“魂锁”、“凤凰图腾”,这些词汇让他立刻想到了某些尘封已久的皇家秘闻。
“城南老巷鱼龙混杂,我们不能以真实身份前往。”楚昭烈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换上便装,我陪你走一趟。”
半个时辰后,两条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城南老巷斑驳的夜色中。
苏晚照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裙,略施粉黛,遮掩了倾城容颜,化作一名气质清冷的女郎中。
而楚昭烈则是一身短打劲装,扮作了随行的护卫,周身凌厉的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唯有那握着刀柄的手,沉稳如山。
老巷深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的木楼在风中发出“吱呀”的轻响。
按照归元灵台的指引,他们最终停在了一间毫不起眼的画坊前。
坊内灯火昏黄,一股墨香与陈旧木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画师正对着一盏油灯,专注地修复着一幅古画,听到动静,他浑浊的眼睛抬了抬,带着一丝警惕。
苏晚照取出一张早已凭记忆画下的血色凤凰图腾,递了过去,温声问道:“老人家,可曾见过此物?”
老画师的目光触及图腾的瞬间,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画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开,如同一朵黑色的花。
“这……这是……”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恐惧,“这是禁纹!是当年……是当年圣女殿中的禁纹!”
圣女殿?
苏晚照与楚昭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那是前朝遗物,早已被焚毁,怎会与她的梦境扯上关系?
“老人家,您为何会认得?”楚昭烈上前一步,声音刻意放得平缓,以免惊吓到他。
老画师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眼中满是惊惧与悲哀:“因为……因为我年轻时,曾是宫廷画师,有幸被选入圣女殿,为圣女绘制画像。这禁纹,就刻在圣女寝殿最深处的屏风之上,除了圣女本人与寥寥几位心腹,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他颤颤巍巍地从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底,翻出一卷泛黄的画稿,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草图,线条流畅,神韵逼人。
画中女子眉眼温婉,气质空灵,与圣女的高贵神秘截然不同。
“这是我当年为圣女所绘的初稿,可惜……可惜正式的画像完成后不久,就随着一场大火离奇失窃了。”老画师长叹一声,“从那以后,凡是与圣女殿有关的人和物,都开始遭遇不测。我侥幸逃过一劫,便隐姓埋名,躲到了这里……”
苏晚照凝视着画稿,心中疑云更甚。
这图腾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段血雨腥风的过去?
两人谢过画师,正欲转身离开,巷口处却匆匆跑来一名身着太医院服饰的中年男子,他面色焦急,直奔苏晚照而来。
“可是苏神医当面?”男子气喘吁吁,躬身行礼,“下官乃御医李湛,奉皇后娘娘之命,寻您入宫!陛下……陛下他龙体突然不适,病情恶化,还请神医速速随我前往!”
楚昭烈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将苏晚照护在身后。
深夜出宫寻人,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苏晚照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御医”,眸光清冷如水。
在归元灵台的视野中,此人周身的气息紊乱不堪,虚浮不定,根本不似习武或修习医道之人。
更致命的是,他瞳孔深处,藏着一抹一闪而逝的、非人的猩红,鼻翼间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之气。
是幻形蛊。
一种能模拟人形、迷惑心智的歹毒蛊虫。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陛下龙体要紧。只是我需先确认你的身份,还请李御医伸出手来,我为你把个脉,看看你是否因连日劳累而气血有亏。”
那“御医”在他看来,苏晚照已经上钩了。
然而,就在苏晚照纤细的指尖搭上他脉搏的瞬间,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已悄然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刺入了他手腕上的“神门”与“内关”两大要穴!
“你!”
“御医”脸上的伪装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与痛苦。
他只觉得一股阴寒的劲力顺着经脉瞬间冲入四肢百骸,真气被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苏晚照冷声道:“说,谁派你来的?”
“桀桀……”
回答她的,不是人言,而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那“御医”的身体开始急剧扭曲,皮肉寸寸撕裂,墨绿色的粘液从裂口中喷涌而出,他的手臂化作一条长满倒刺的触手,猛地射向苏晚照的眉心!
幻形蛊被识破,竟是瞬间暴起,要强行吞噬她的神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快到极致,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找死!”
一道冰冷的声音炸响,楚昭烈早已出鞘的佩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匹练!
刀光霸道绝伦,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斩断了那条袭来的触手。
“嘶——”
蛊虫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断臂处喷出绿色的毒血,它忌惮地看了一眼杀气凛然的楚昭烈,竟是果断放弃了被封住的躯壳,化作一道黑影,仓惶遁入黑暗之中。
几乎在同时,苏晚照脑海中响起提示音。
【滴!检测到高危蛊毒残留物,解析中……】
【解析完毕。
此为‘幻形迷心蛊’,源自北疆战场,与失传的九幽教秘术高度吻合。
应属九幽教遗物。】
九幽教!
苏晚照心中一凛,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那是曾搅动天下风云的邪教,早已被剿灭多年,没想到还有余孽存世。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笑声,带着几分玩味与赞赏。
“苏晚照,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上。
他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手中,正把玩着一卷残破的古图。
“影阁的人?”楚昭烈握紧了刀柄,全身戒备。
“呵呵,楚王殿下好眼力。”黑衣人轻笑一声,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苏晚照身上,“你以为玄冥子就是终点吗?不,他不过是一颗被推到明面上的废棋。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魂锁已动,凤鸣九天。苏晚照,你很快就会明白,你所背负的,远比你想象的要沉重……因为,真正的圣女,才刚刚归来。”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那卷古图残片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射向苏晚照,而他本人则身形一晃,瞬间融入了更深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晚照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残片,一股冰凉的能量顺着掌心涌入。
【滴!检测到高阶能量载体,正在吸收解析……】
【古图信息解析中……成功提取核心影像数据!】
下一秒,一幅模糊的立体影像在苏晚照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座雕像的影像,虽然轮廓不清,但那座雕像的面容……那张模糊而又熟悉的面容,竟与她早逝的母亲云氏,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苏晚照如遭雷击,浑身僵住。
【检测到‘圣女像’高浓度能量波动……坐标锁定:京城东郊,无妄佛塔。】
归元灵台冰冷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的心上。
母亲、圣女像、九幽教、影阁……无数线索在脑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而她,正处在蛛网的中心。
夜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带着一丝凉意。
楚昭烈走到她身边,没有多问,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用行动表明了他的立场。
苏晚照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沉沉夜色,望向遥远的东郊方向。
那座废弃多年的佛塔,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清冷而坚定,像是对楚昭烈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看来,有人还不愿让过去,真正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