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北境战场染成了一座活生生的修罗炼狱。
血腥味与腐臭味混杂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地钻入每一个幸存士兵的鼻腔,刺激着他们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白日里还算有序的阵线,此刻已然彻底崩溃。
“吼——!”
又一头噬魂兽撕开了简陋的木质栅栏,它形如巨蜥,浑身却覆盖着一层黏滑的黑色甲壳,一双猩红的眼眸在黑夜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它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发出的却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一种能直接冲击神魂的尖啸。
“啊!我的头!我的头要裂开了!”
一名距离最近的士兵抱头惨叫,双目瞬间失去焦距,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丝,随即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生机飞速流逝。
恐惧,如同瘟疫般极速蔓延。
“怪物!是吞食魂魄的怪物!”
“跑啊!快跑!我们挡不住的!”
残存的士兵们精神彻底崩溃,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刃,像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原本用以抵御蛮族的营地,顷刻间化为人间鬼蜮。
“不许退!都给我顶住!顶住!”
王猛双目赤红,挥舞着环首大刀,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头扑来的噬魂兽劈成两半。
然而,腥臭的黑血溅了他一身,那股阴寒之气竟顺着伤口侵入他的经脉,让他半边身子都为之一麻。
他嘶吼着,声音却被淹没在无数的惨叫和怪物的尖啸声中。
他的命令,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无人听从,也无人能够听从。
绝望,正一点点吞噬着这位沙场老将的心。
就在这溃败的边缘,一道清冷的身影却逆着人流,一步步登上了营地中央的了望高台。
是苏晚照。
她一袭素衣,在火光与血色交织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如定海神神,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气度。
混乱中,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但很快,所有人和怪物,都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她所在的方向。
苏晚照深吸一口气,隔绝了外界的血腥与喧嚣。
她心念一动,神识沉入随身空间。
只见那神秘的玉枕悬浮于半空,散发着温润的白光。
“九转归元,天地同寿,引魂为媒,聚气成阵……”
她口中低声吟诵起《九转归元诀》的法诀,双手开始以一种玄奥而优美的轨迹结印。
随着她的动作,体内奔腾的真气如受到召唤的百川,疯狂地向外涌动。
与此同时,空间之内,那十亩灵田中,原本静默的摄魂草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齐刷刷地绽放开来!
一株,十株,百株,千株……成千上万的摄魂草,在同一瞬间盛开。
每一朵花的花蕊处,都升腾起一缕肉眼可见的、如月光般纯净柔和的白色光晕。
那是被灵田滋养了无数岁月,提纯到了极致的魂力!
玉枕光芒大盛,将这海量的纯净魂力尽数吸收,再经过九转归元之法的转化,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冲破空间的壁垒,与高台上的苏晚照遥相呼应!
“开!”
苏晚照凤眸猛然睁开,眼中精光爆射。
她双手结印完成,朝着天空猛然一挥!
嗡——!
一股磅礴无比的能量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真气与纯净魂力完美交融,在夜空中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半透明的光幕,如同一只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个数千人的营地严丝合缝地笼罩其中。
光幕之上,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不息,散发着神圣而威严的气息。
一头刚刚扑倒一名士兵,正欲吸食其魂魄的噬魂兽,恰好撞在了这面光幕之上。
“滋啦——!”
仿佛滚油遇到了冰雪,那噬魂兽坚不可摧的黑色甲壳在接触到光幕的瞬间,立刻冒起了滚滚黑烟。
它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竟被狠狠地弹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原本凶戾的红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紧接着,一头又一头噬魂兽撞了上来,无一例外,尽数被弹开,哀嚎不止。
那光幕对它们而言,仿佛是世间最可怕的剧毒和烙铁。
混乱的战场,诡异地出现了一丝寂静。
所有幸存的士兵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这神迹般的光幕,又看了看高台上那个衣袂飘飘、宛如神只降世的女子。
“这是……‘真气护阵’。”苏晚照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以九转归元之法,结合摄魂草提炼的至纯魂力构筑而成。此阵,能隔绝一切阴邪侵蚀!”
“是苏姑娘!是苏姑娘救了我们!”
“神仙!是神仙下凡了!”
绝望中的士兵们,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崩溃的士气,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凝聚,甚至比之前更加高涨!
“还愣着干什么!?”楚昭烈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所有弩炮手,换镇魂符箭,对准阵外的怪物,给我饱和攻击,封锁它们的行动!”
这位靖北王世子,在最初的震惊后,立刻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
“是!”
弩炮手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却又迅速地将早已备好的、刻画着朱砂符文的特制弩箭装填上膛。
“王猛将军!”楚昭烈再次下令。
“末将在!”王猛拄着刀,激动地单膝跪地,虎目含泪。
“率领所有还能动的弟兄,准备反击!待我号令,随我冲锋!”
“遵命!”
王猛豁然起身,振臂高呼:“弟兄们,苏姑娘为我们挡住了妖兽,世子爷要带我们反击了!报仇雪恨,就在此时!随我准备,杀!”
“杀!杀!杀!”
士气如虹,杀声震天。
“放!”
随着楚昭烈一声令下,数百架重型军弩同时发出怒吼。
加持了镇魂符的弩箭,化作一片密集的死亡之雨,精准地覆盖了光幕外的噬魂兽群。
这些弩箭或许无法轻易射穿噬魂兽的甲壳,但其上附着的镇魂符文,却正是这些阴邪怪物的克星。
每一支弩箭击中目标,都会爆开一团小小的红光,让噬魂兽行动迟缓,痛苦不堪。
“开阵门,随我冲!”
楚昭烈一马当先,手中长枪闪烁着凛冽寒芒。
光幕在他前方的位置,精准地裂开了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门户。
王猛紧随其后,带领着一群眼珠子通红的士兵,如出笼的猛虎,咆哮着冲了出去。
此消彼长之下,战局瞬间逆转。
原本所向披靡的噬魂兽,在真气护阵的压制和镇魂符的削弱下,成了活靶子。
而大雍士兵们则在士气高涨和复仇火焰的驱动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远处的蛮族大军,本想趁着噬魂兽制造的混乱一举攻破营地,此刻却被眼前的神迹惊得目瞪口呆。
眼看己方最恐怖的“秘密武器”被死死克制,大雍军士气如虹地反扑而来,蛮族首领终于胆寒,不甘地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一场原本必败的血战,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迎来了胜利。
战斗结束后,营地内一片欢腾。
士兵们用劫后余生的目光,敬畏地望着那个从高台上缓缓走下的女子。
苏晚照却无心享受这些尊崇,她面色依旧凝重。
在吩咐楚昭烈处理战后事宜后,她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心念一动,闪身进入了空间。
空间内,一具相对完整的噬魂兽残骸,正静静地躺在灵田旁的空地上。
这是她刚才趁乱,用精神力悄悄收进来的一具。
她没有丝毫嫌弃,戴上一副薄如蝉翼的丝质手套,开始仔细地检查这具怪物的尸体。
它的构造极为奇特,不似任何已知的野兽。
在剥开其胸前最坚硬的一块甲壳后,苏晚照的瞳孔猛然一缩。
在那血肉模糊的腔体内,竟镶嵌着半枚黑沉沉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石片。
她小心翼翼地将石片取出,用清水洗净。
石片上,赫然雕刻着一种极其复杂诡异的螺旋形密纹。
而在密纹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标记。
看到那个标记,苏晚照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个标记,她曾在追查瘟疫源头时,在一本缴获的影阁密卷上见过——那是影阁四大护法之一,“无影夫人”特有的咒语标记!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噬魂兽……并非自然诞生的天灾,而是人为制造的怪物!
是影阁用某种邪恶的秘术,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
她手心冰凉,立刻拿着这枚“影阁密纹石”走出了营帐,找到了正在指挥打扫战场的楚昭烈。
“你看这个。”她将石片递过去,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微微颤抖。
楚昭烈接过石片,借着火光看清了上面的标记,他常年与影阁暗中交锋,瞬间就认出了这个标记的来历。
他的脸色,同样变得铁青。
“无影夫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没错。”苏晚照的眼神冷得像冰,“噬魂兽并非蛮族所有,而是影阁的产物。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她看着楚昭烈,一字一顿地说道:“必须立刻用最高级别的加密渠道上报朝廷!影阁,他们不仅在后方散播瘟疫,动摇民心,更是在前线战场上制造这种妖兽,嫁祸给蛮族!他们要的根本不是某场战争的胜利,他们是想从内部和外部,双管齐下,彻底摧毁我大雍的根基!”
这个结论,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楚昭烈紧紧攥着那枚石片,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已经不是边境冲突,而是一场关乎国祚存亡的巨大阴谋!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从营地外墙的方向一闪而逝。
“谁!”一名警惕的亲卫立刻喝道。
一支黑色的羽箭,悄无声息地钉在了楚昭烈身旁的帅帐立柱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箭杆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楚昭烈与苏晚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
他走上前,取下竹管,从中倒出了一卷小小的布条。
布条上没有繁复的言语,也没有任何客套,只有一行用鲜血写成的、潦草而急促的字迹。
“欲知真相,速赴‘归元谷’。”
而在落款处,是三个同样触目惊心的血字。
“韩长老遗部。”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沙,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归元谷?
这三个字,让苏晚照的心,没来由地猛地一跳。
这个名字,竟与她的功法隐隐呼应,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他们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