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静谧的客栈小院内,唯有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像极了鬼魅的低语。
连续数日的殚精竭虑,早已将苏晚照的身体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炼丹、诊脉、追溯疫源,每一项都疯狂地榨取着她的心神与体力。
此刻,她盘膝坐在榻上,试图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修复着几近干涸的经脉。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下一秒就会神魂俱灭。
就在她意识将沉未沉之际,枕下的白玉枕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震动。
紧接着,一道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警告!检测到宿主精神与身体状态已达临界阈值,生命体征极度衰弱。启动紧急预案——‘宗师觉醒’模式。”
话音未落,苏晚照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拽入深不见底的旋涡。
与此同时,守在门外的楚昭烈心头猛地一跳。
他如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时刻戒备着,却在刚才那一瞬,敏锐地察觉到屋内那缕原本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竟毫无征兆地彻底消失了!
出事了!
楚昭烈瞳孔骤缩,周身气势陡然凌厉,手已按在剑柄上,正欲破门而入。
可就在他身形微动的刹那,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屋顶倒挂而下,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又似索命的鬼魅,直扑苏晚照的窗棂!
“贼子敢尔!”
楚昭烈怒喝出声,长剑悍然出鞘,带起一道撕裂夜幕的寒光,直刺那黑影。
他这一剑快若奔雷,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那黑影的身法诡异到了极点,面对这雷霆一击,竟在半空中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身形变得模糊不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锋。
那不是单纯的速度,而是一种近乎道法的诡异步法,仿佛能短暂地融入阴影之中。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楚昭烈一剑落空,反手横削,却只斩中对方匆忙格挡的匕首,火星四溅。
黑影借力一荡,再次拉开距离,几个闪烁间,竟又一次逼近了房门。
楚昭烈心中大骇,此人实力之强,身法之诡,是他生平仅见!
他不能让对方闯进去惊扰正在疗伤的苏晚照,那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门外杀机毕露,激斗正酣之时,苏晚照的意识正沉沦在一片混沌的梦境里。
梦中,她看到了母亲婉青萝。
她的母亲盘膝坐于一片虚无之中,周身笼罩着一层温暖而神圣的金色光华。
那金光并非灵力,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本源的力量,在她的体内按照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
“九转归元……血脉传承……照儿,这是娘留给你……最后的……”
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慈爱与不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开启了苏晚照体内尘封已久的古老枷锁。
现实中,苏晚照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就在她惊醒的刹那,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自血脉深处轰然觉醒,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一朝喷发!
那股力量化作一道金色洪流,摧枯拉朽般冲开了她体内所有淤塞的经脉。
任脉!督脉!
生死玄关,一冲而破!
原本干涸的灵力之海瞬间被这股新生的力量注满,并且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进行着质的蜕变。
灵力在反复淬炼、压缩之下,竟渐渐凝聚成了一缕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金色气息。
真气!
这便是传说中,踏入宗师之境才能掌握的真气!
苏晚照缓缓抬起手,一缕淡金色的真气在她白皙的指尖萦绕、跳动,温顺得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
世界在她的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门外楚昭烈的急促呼吸,杀手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甚至空气中毒素的流动,都无所遁形。
“砰!”
窗户被巨力撞碎,木屑纷飞!
门外的战斗已然分出片刻的胜负。
那被称为“夜魅”的杀手显然不愿与楚昭烈过多纠缠,他手腕一抖,数十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毒针如暴雨般射向楚昭烈,逼得他不得不回剑格挡,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
夜魅抓住此机,身形一矮,如狸猫般破窗而入!
他一眼就看到了盘膝坐在榻上,似乎毫无防备的苏晚照,任务,即将完成!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苏晚照甚至没有起身,她清冷的凤眸中古井无波,只是对着他来的方向,轻轻抬起了一根手指。
“去。”
一个字,轻描淡写。
她指尖那缕淡金色的真气瞬间离体而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牵引住墙角的一盏黄铜烛灯。
那沉重的铜灯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化作一道残影,呼啸着飞起,精准无比地挡在了夜魅与苏晚照之间。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脆响,夜魅射出的淬毒暗器尽数打在了铜灯之上,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更可怕的是,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顺着铜灯传导而来,狠狠地轰在了夜魅的胸口。
“噗!”
夜魅如遭重锤,身形巨震,蹬蹬蹬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踩出浅浅的印痕,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依旧安然盘坐的女子。
怎么可能?!
情报中,她只是一个精通医术、有些灵力修为的女子,此刻更应是油尽灯枯的状态!
可刚才那一手隔空御物、真气外放的手段,分明是……宗师之境!
“原来……你才是她真正选中的人……”夜魅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恍然,随即化为更深的杀意,“可惜,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毫不犹豫地当场捏碎!
“嗤——”
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瞬间从他掌心爆开,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房间弥漫。
空气中立刻充满了甜腻而又致命的腥气,墙角的盆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为黑水。
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然而,苏晚照依旧未动。
她缓缓闭上双眼,强大的神识瞬间铺开,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丝毒雾的流向与轨迹。
下一刻,她素手轻扬,指尖的真气如丝线般在身前交织。
一道无形的、由纯粹真气构成的屏障瞬间成型,如同一道透明的琉璃墙,精准地将所有汹涌而来的毒雾尽数隔绝在外,分毫不能寸进。
做完这一切,苏晚照终于站了起来。
一步踏出,人已至夜魅身前。
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掌横扫而出。
掌风过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夜魅惊骇欲绝,仓促间只能交叉双臂护在胸前。
沉闷的撞击声响彻整个房间。
夜魅的双臂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拍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后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墙体都为之龟裂。
“噗——”一大口鲜血喷出,夜魅瘫软在地,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就在此时,楚昭烈终于从门外冲了进来,他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一个箭步上前,出手如电,迅速卸掉了夜魅的关节,又封住了他周身大穴,彻底断绝了他所有自尽或反扑的可能。
胜负已定。
楚昭烈拎着死狗一般的夜魅,看向苏晚照,眼神复杂无比。
他知道她很强,却从未想过,她能强到如此地步。
被制住的夜魅,嘴角溢出殷红的血迹,脸上却没有丝毫失败者的沮丧,反而勾起一抹诡异至极的低笑。
他抬起头,血污的脸庞上,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晚照,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抓住了我,就能阻止一切了吗?”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嘲弄与狂热。
“太天真了……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微不足道的信号……”
“真正的‘归元者’……才刚刚醒来!”
话音落下,楚昭烈心头一凛,而苏晚照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凤眸,也骤然缩紧。
夜魅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原本以为已经结束的暗杀,此刻却揭开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谋序幕。
真正的……归元者?
那是什么?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