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幽冥再现,旧案重燃
烛火摇曳,将验药房内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此刻却像是死神的呼吸,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晚照静静地站在桌前,指尖下是一份刚刚出炉的验看文书。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逾千斤。
上面的结论,字字如刀,刻在她的心上——“幽冥香”残渣的毒素构成,与多年前那场席卷数个州府、夺走十数万性命的瘟疫之毒,完全吻合。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在苏晚照的脑海中轰然串联。
从边关的异动,到韩长老对“幽冥香”超乎寻常的熟悉,再到如今这铁一般的证据。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浮出水面:韩长老,这位在御医院德高望重、看似一心为国的元老,早在数年前,甚至在那场瘟疫爆发之前,便已经开始研制这种能动摇国本的剧毒!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阴谋,而是一场处心积虑、跨越了数年光阴的漫长布局。
苏晚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场瘟疫中逝去的无数冤魂,仿佛正在她耳边无声地哭嚎。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入皇城深宫。
当晚,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冷得像冰窖。
昭武帝身着明黄常服,面沉如水,那双曾经锐利威严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怒与后怕。
他死死攥着那份验看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好,好一个韩敬忠!”昭武帝的声音嘶哑,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朕信他,倚重他,将天下万民的康健交托于他,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殿下,苏晚照与楚昭烈并肩而立,神情肃穆。
“苏晚照。”昭武帝的目光如鹰隼般落在她身上,“朕命你,全权彻查当年瘟疫一案!无论牵涉到谁,无论地位多高,给朕一查到底!朕要让那些冤死的亡魂,看清楚究竟是谁害了他们!”
“臣,遵旨。”苏晚照俯身领命,声音清冷而坚定。
她知道,这道圣旨一下,她将要面对的,是盘根错节、深不见底的黑暗。
“启禀陛下,”苏晚照抬起头,直视龙椅上的帝王,“欲查旧案,必先调阅旧档。臣恳请陛下准许,调阅当年瘟疫期间,御医院所有药材出入、方剂调配以及相关的奏报卷宗。”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根本的入手点。
只要找到当年调配毒药的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
然而,昭武帝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他身旁的内侍总管李德全会意,上前一步,躬身道:“回苏大人的话,这……恐怕有些难办。当年瘟疫过后不久,存放御医院近二十年卷宗的库房,意外走水,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苏晚照心头猛地一沉。
“火烧得未免太巧了。”一直沉默的楚昭烈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内侍总管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瘟疫过后,把所有证据都烧得一干二净?”
昭武帝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
是啊,太巧了。
巧合得就像是有人在刻意抹去一切痕迹。
一时间,君臣三人都陷入了沉重的寂静,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从皇宫出来,夜色已深。
冷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苏晚照心头的疑云。
“卷宗烧了,线索就断了。”她低声自语,眉心紧蹙。
“未必。”楚昭烈走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官方的卷宗没了,不代表私人的记录也不存在。御医院那么多人,总有人会留下些什么。而且,那场火,我不信是意外。”
楚昭烈的话点醒了苏晚照。
官方的档案库可以被一把火烧掉,但人心中的记忆和私下的记录,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抹除的。
她当即决定,连夜再探御医院。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光鲜亮丽的药阁,而是那间堆放着陈年旧账、满是灰尘的账房。
账房里,积年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苏晚照点亮一盏风灯,开始在一排排几乎要腐朽的书架上翻找。
她要找的,是那些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略的东西——日常的采买账目、药材的损耗清单、人员的值守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楚昭烈静静地守在门口,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苏晚照的手指已经被书册的霉灰染得发黑,眼睛也因长时间的专注而酸涩。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指尖触到了一本被塞在角落最深处,封面已经破损的簿册。
她吹开上面的灰尘,看清了封皮上的几个小字——“杂项备录”。
翻开簿册,里面记录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字迹也潦草。
记录者是一位姓刘的主簿,根据簿册的年份推算,此人早已病故多年。
苏晚照耐着性子一页页地翻下去,当翻到记录瘟疫最严重的那几个月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刘主簿似乎有随手记录药材调配习惯,他用极其简略的笔法,记下了一些非常规药材的用量和配伍。
而在其中一页的末尾,几味看似寻常、实则组合起来却能产生剧毒的药材记录旁边,赫然盖着一个极小的印章!
那印章的形状,苏晚照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韩长老的私印!
此印他极少使用,只在处理一些极其私密的事务时才会动用。
寻常人根本无从知晓。
若非苏晚照曾在他书房见过一次,也绝不会认出。
找到了!
苏晚照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本不起眼的备忘录,就是韩长老无法销毁的铁证!
与此同时,楚昭烈也没有闲着。
他动用了自己最精锐的亲信,对当年那场御医院大火展开了秘密调查。
他的人如幽灵般散布在京城的阴影里,寻访着每一个可能与当年火案有关的人。
两天后,在一个破败的杂院里,楚昭烈的亲信找到了一个关键人物——当年在库房当值,侥幸从火场中逃生,却因此被烧坏了半张脸,从此隐姓埋名的老吏。
起初,老吏惊恐万分,闭口不言。
但在楚昭烈亲信的再三保证和恩威并施下,他终于颤抖着说出了那个被他埋藏了多年的秘密。
“那……那天夜里,根本不是意外走水……”老吏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小的起夜,亲眼看见……看见韩长老,韩大人!他一个人提着灯,进了库房……没过多久,里面就烧起来了……”
纵火者,就是韩长老本人!
两条线索完美地汇合,形成了一张指向韩长老的,无可辩驳的天罗地网。
苏晚照将刘主簿的备忘录和老吏的证词整理成册,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冰冷的杀意。
她准备次日一早便呈交皇帝,将韩长老的罪行昭告天下。
然而,敌人显然比她想象的更加警觉。
当晚,苏晚照的住处,一片死寂。
她刚刚吹熄了灯准备歇下,一股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这个院落的气息,陡然从窗外传来。
她猛地睁开眼,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破窗而入,手中短刃闪烁着淬毒的幽光,直刺她的咽喉!
苏晚照早有防备,身体向后急仰,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她顺势抽出枕下的匕首,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刺客的武功极高,招招狠辣,却似乎并不恋战。
几招交手之后,他虚晃一招,逼退苏晚照,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猛地掷在地上。
“嗤——”
纸包破裂,一蓬黑色的粉末瞬间弥散开来,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香,正是“幽冥香”!
刺客借着粉末的掩护,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苏晚照屏住呼吸,迅速后退。
她看着地上那摊不祥的黑色粉末,心中怒火与寒意交织。
这不是刺杀,这是警告!
是韩长老在用最嚣张的方式告诉她:我知道你在查我,你的命,我随时可以取走。
第二天清晨,当楚昭烈得知此事,看到那包“幽冥香”粉末时,他身上那股常年征战沙场积攒的煞气,轰然爆发。
“欺人太甚!”他的声音仿佛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火。
敢动他的人,就是触了他的逆鳞。
他甚至没有去请示皇帝,直接点齐了王府卫队和禁军中的亲信,如一股黑色的洪流,直扑韩长老的府邸。
“搜!”
一声令下,数百名精兵猛虎般冲入韩府,将府内上下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搜查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整个韩府,除了几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主事的管家和韩长老本人,早已不见踪影。
楚昭烈一脚踹开韩长老的书房大门。
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书籍、信件、文稿,全都不翼而飞,仿佛被人凭空搬走了一般。
空荡荡的书房里,只剩下中央一张孤零零的书桌。
桌上,压着一张字条。
楚昭烈走上前,拿起字条。
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笔锋凌厉,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你以为你赢了?这只是开始。”
楚昭烈的手猛地攥紧,纸条在他掌心化为齑粉。
他输了,至少在这一回合,他晚了一步。
韩长老金蝉脱壳,带着他所有的秘密,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府的下人很快被悉数下狱,包括韩长老那位看起来木讷老实的贴身书童。
审讯室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血腥和霉味。
那书童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蜷缩在角落里,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无论审讯官如何逼问,他都只是反复念叨着一些胡言乱语。
就在审讯官失去耐心,准备离开时,那书童忽然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
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审讯官,嘴唇翕动,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梦呓般的声音呢喃道:
“没用的……你们找不到师父的……”
“师父说过……他早就在你们身边……在你们最信任的地方……埋下了他的棋子……”
审讯官猛地回头,却见那书童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被迅速传到了楚昭烈和苏晚照的耳中。
棋子?埋在他们身边?
楚昭烈第一时间想到了朝中百官,甚至是禁军之内。
而苏晚照的思绪,却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韩长老的毒术,如此精深,远非寻常医者所能企及。
他纵火烧毁了库房,却带走了书房的一切,说明他最看重的,是知识和记录。
那么,他这一身的毒术,究竟是从何而来?
御医院,这个救死扶伤之地,为何会成为孕育如此剧毒的温床?
那个盖在他私人物品上的印章……那场恰到好处的大火……还有他那神乎其技、仿佛凭空出现的制毒手段……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在苏晚照的心底疯狂滋长。
或许,真正的秘密,从来就不在那些能被大火烧毁的卷宗里。
或许,在御医院那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