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温度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抽空,刺骨的寒意伴随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瞬间笼罩了整个黑石关战场。
原本喊杀震天的喧嚣,在此刻竟诡异地静止了一瞬,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吼——!”
一声不似人间能有的咆哮,自北狄大军后方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神欲裂。
大地随之剧烈震颤,只见一头高达十数丈的巨兽,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碎无数尸骸,缓缓走来。
那是一头何等恐怖的怪物!
它身躯臃肿,仿佛由无数腐烂的尸块强行拼接而成,墨绿色的脓液顺着溃烂的皮肉缝隙汩汩流淌,滴落在地,瞬间将焦土腐蚀得“滋滋”作响,冒起一缕缕带着瘟疫气息的黑烟。
它没有双眼,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中跳跃着幽绿色的魂火,透出无尽的怨毒与暴虐。
每踏出一步,它周身三丈之内,无论是敌我双方的伤兵,都会在瞬间皮肤发黑,七窍流血,抽搐着化为一具新的行尸。
“是尸瘟鬼王!北狄的禁忌邪术!”有见识的老兵发出绝望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这东西,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是行走于人间的灾厄!
“全军听令!弓弩营,放火箭!重甲营,随我冲锋!决不能让它靠近关墙!”韩飞虎双目赤红,虎吼一声,提起手中开山大刀,第一个策马迎了上去。
他是大楚的猛将,字典里没有后退二字!
“放箭!”
咻咻咻——!
漫天火箭如流火飞蝗,带着炙热的温度射向尸瘟鬼王。
然而,那些足以洞穿铁甲的箭矢,射在鬼王腐烂的躯体上,竟如同泥牛入海,只溅起一朵朵腥臭的脓花,连阻碍它分毫都做不到。
“杀!”韩飞虎已冲至近前,他浑身真气爆发到极致,手中开山大刀卷起一道十丈长的雄浑刀罡,势可断江,狠狠劈在鬼王的腿上!
“铛!”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韩飞虎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刀身反震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那鬼王仅仅是身形一晃,随即抬起那只比磨盘还大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随意地一挥!
韩飞虎连人带马被直接拍飞出去,沿途撞翻了数十名紧随其后的重甲士兵,组成冲锋阵型的军士们如同被保龄球击中的木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被利爪擦中的士兵,铠甲瞬间碎裂,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发黑,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一击,仅仅一击,大楚最勇猛的先锋营便已溃不成军!
绝望,如同瘟疫本身,在每一个士兵心中蔓延。
“所有将士,退守关墙!亲卫营,随我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稳如山的声音响彻战场。
楚昭烈一身银甲浴血,手持龙胆亮银枪,从关墙之上一跃而下,宛如天神降临。
他身后,百名亲卫个个气息沉凝,眼神坚毅,结成战阵,紧随其后。
“殿下!”幸存的士兵看到楚昭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楚昭烈面色冷峻,他深知,寻常军力在这等邪物面前形同虚设。
他体内真龙气运疯狂运转,手中长枪迸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气如蛟龙出海,破空而去,直刺鬼王眉心魂火!
嗤啦!
剑气精准命中,在鬼王头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幽绿魂火一阵剧烈晃动。
鬼王吃痛,发出更为狂暴的怒吼,它放弃了追杀普通士兵,转而将目标锁定在了楚昭烈身上。
巨爪横扫,腥风扑面!
楚昭烈身形急转,长枪点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但身后几名亲卫却躲闪不及,瞬间被拍成肉泥。
他心中焦急万分,剑气虽能伤它,却无法伤及其根本,鬼王身上腐肉蠕动,那道伤口竟在快速愈合!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快!”楚昭烈用尽全力吼道,声音传遍整个关隘,“去请苏神医!快!”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道清越空灵的女声已从后方高台传来:“阵起!”
众人惊愕回望,只见不知何时,战场后方一座临时搭建的箭楼高台上,苏晚照一袭白衣,在硝烟与血火中遗世而独立,不染纤尘。
她根本无需人情。
在尸瘟鬼王出现的那一刻,她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便察觉到了那股污秽邪祟的庞大气息。
在韩飞虎率军冲锋之时,她已然开始行动。
她的脚下,一个玄奥的阵法已然布设完成。
东方的青木龙涎草,南方的赤炎凤尾花,西方的庚金虎骨藤,北方的玄水龟息兰,以及位于阵法中央、由她亲自守护的坤黄麒麟根,五种蕴含着精纯五行之力的顶级药材,在五个方位上熠熠生辉。
百余根特制的银针插在阵法的各个节点上,随着她口中念念有词,银针开始嗡嗡震颤,引动天地间的五行之力,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散发着五色微光的巨大场域,将大半个战场笼罩其中。
“五行轮转,封魂锁魄!”苏晚照声音清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紫金拂尘。
她素手轻扬,拂尘一挥!
嗡——!
五色光华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将那头正在肆虐的尸瘟鬼王当头罩住!
“吼!”鬼王被光网束缚,发疯般地挣扎,它身上浓郁的瘟疫黑气与五行之力激烈碰撞,发出滋啦作响的腐蚀声。
光网剧烈闪烁,仿佛随时可能被挣破。
楚昭烈等人压力骤减,连忙后撤,惊骇地望着这一幕。
他们从未想过,医术通神的苏晚照,竟还有这般通天彻地的手段!
苏晚照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凝重,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维持如此庞大的阵法,对她的心神消耗极大。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双眸之中精光一闪,左手掐诀,右手并指如剑,从随身的药囊中引出九根细如牛毛、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玉针。
“九转归元,神针镇魂!”
她指尖轻弹,第一根玉针化作一道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息之间便刺入了鬼王左眼眶的魂火之中!
鬼王身躯猛地一僵,狂暴的气息为之一滞。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苏晚照十指翻飞,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九根玉针接连飞出,分别精准无比地射入鬼王双眼、双耳、双鼻、口腔这七个窍穴。
每一针刺入,鬼王的气息便会衰弱一分,挣扎的力度也随之减弱。
当第九根玉针没入它最后一处窍穴时,尸瘟鬼王那庞大的身躯彻底僵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它仰天发出一声不甘而凄厉的哀嚎,那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充满了恐惧的悲鸣。
“收!”
苏晚照厉喝一声,将一直扣在掌心的那块温润的玉枕抛向空中。
玉枕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
只见鬼王七窍中,一缕缕幽绿色的魂火被强行抽出,汇聚成一团,尖啸着被吸入了玉枕之中!
随着灵魂被彻底剥离,那庞大的腐烂身躯失去了支撑,如同沙堡般轰然崩溃,化作一团翻涌的黑雾,最终在五行阵法的净化之力下,彻底消散于无形。
天地间,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和刺骨的寒意,烟消云散。
阳光仿佛在这一刻才重新拥有了温度,洒在每个劫后余生的士兵身上。
高台之上,苏晚照身形微微一晃,脸色苍白如纸。
她收回玉枕,强撑着身体,看着下方转危为安的战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阵劲风袭来,她还未站稳,便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楚昭烈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稳稳地扶住了她。
他看着她满是汗水、略显狼狈却依旧清丽绝伦的脸庞,看着她那双因耗力过度而略显疲惫,却依然明亮如星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
震撼、心疼、后怕,最终都化作了眼底那抹无法掩饰的柔光。
“你……”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化为一句满含赞叹与爱怜的话语,“你真是无所不能。”
苏晚照在他怀中缓了口气,轻轻摇头:“我快累死了,你扶我下去。”
楚昭烈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抱下高台,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让她坐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为她细细擦拭着脸颊上的汗珠和不慎沾染的灰尘。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两人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他擦得很认真,目光专注而深情。
苏晚照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脸颊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晚照,”楚昭烈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他握住她冰凉的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等这场仗打完,等我们赶走北狄,还大楚一个太平之后,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好吗?”
苏晚照猛地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满是真诚与期盼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尸山血海的映衬,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在经历了刚刚那场生死一线的恶战后,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一个安稳的未来,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是此刻最动人的承诺。
她看着他,片刻的怔然后,唇角缓缓绽开一抹浅笑,那笑容驱散了她所有的疲惫。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遥远的北狄王庭深处,一座由巨兽骸骨搭建的阴森大殿内。
萨图鲁正通过一面翻滚着黑雾的骨镜,冷冷地注视着黑石关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尸瘟鬼王被封印,苏晚照与楚昭烈相拥时,他那张布满诡异符文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片化不开的阴沉。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残破的骨片,上面刻画的符文与尸瘟鬼王身上的气息同源,此刻,骨片上的光芒正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真龙气运,上古医道传人……”萨图鲁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诡谲的笑容,“很好,很好……我真正的祭品,终于到齐了。”
与此同时,黑石关战场上,短暂的平静已经到来。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空气中弥漫着胜利后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晚照在休息片刻后,便不顾楚昭烈的劝阻,亲自前去整理布阵所用的珍贵药材。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不能有失。
她走到阵法中央,弯腰拾起那株最为关键的“坤黄麒麟根”。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麒麟根的瞬间,她的眉头,毫无预兆地,紧紧皱了起来。
这触感……不对。
她将麒麟根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隐晦的异样气息,正从根茎的断口处丝丝缕缕地渗出,那气息阴冷诡谲,与刚刚尸瘟鬼王的污秽截然不同,却更加令人心悸。
苏晚照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