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映照着四周雕龙画凤的梁柱,却难掩那压抑得让人几近窒息的氛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丝气流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似乎随时都会压垮众人紧绷的神经。
龙床上的天子,原本苍白的面色经过短暂的急救,虽被勉强从鬼门关拉回,可那张曾经充满威严、不怒自威的面容,此刻依旧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败死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余毒在他体内肆虐的恶兆。
“余毒未清,藏于经脉深处,若不根除,陛下龙体终将油尽灯枯!”以太医院院使王承恩为首的一众太医,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人人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在青石砖上晕开片片深色的痕迹。他们绞尽脑汁,用尽了所有温补的法子,什么千年人参、灵芝仙草,一股脑地往陛下嘴里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诡秘的毒素如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帝王的生机,好似一个无底的黑洞,不断吞噬着陛下残存的元气。
偏殿内,苏晚照静坐在古朴的木椅上,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宛如蝶翼。她的神识早已沉入那方唯她可见的玉枕空间。
空间里,一尊古朴的丹炉正悬浮于空中,炉身刻满了神秘而古老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炉下灵火跳跃,红彤彤的火苗欢快地舞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苏晚照以心神为引,如同一位掌控天地的仙子,将数味珍稀草药轻轻投入炉中。这些草药皆是世间难寻的珍品,有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雪莲,有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灵芝,每一种都散发着独特的气息。她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炼制着一枚名为“清梦丹”的奇药。此丹并非解药,而是能让她在梦境中,以神魂模拟圣上体内的毒素流向,进行亿万次的推演,仿佛是一位执着的棋手,在虚幻的棋盘上不断布局、破局。
丹药入腹,苏晚照只觉意识瞬间坠入一片混沌。眼前,一道缩小了无数倍的金色龙形气脉凭空浮现,正是天子的身体模型。无数黑色的丝线盘踞其上,如毒蛇般缠绕,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那顽固的毒素,它们相互交织,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络,试图将那金色的龙形气脉完全吞噬。
苏晚照心念一动,梦境推演模式开启!时间在梦境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次模拟,她都全神贯注,仔细观察着毒素的流动轨迹。然而,那毒素狡猾无比,总能找到最刁钻的缝隙藏匿,每当她以为找到破绽时,毒素却又突然变换方向,让她的努力付诸东流。一次次模拟,一次次失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不知第几千次推演后,苏晚照猛地睁开眼,一道精光在其瞳中一闪而逝!她找到了!那毒素的根源,竟潜藏在人体阳气之巅,诸阳之会的督脉百会穴!那是人体最为关键的要穴之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意想不到的生机所在!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那束指引方向的明灯。
她快步走出偏殿,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字字清晰:“我有办法,二次施针,引毒出窍!”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响。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王院使猛地抬头,失声喝道:“胡闹!百会穴乃人体至阳大穴,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再行针,一旦气机错乱,必将导致气血逆行,陛下当场就会心脉崩裂而亡!此等后果,你担待得起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愤怒。
“没错!苏姑娘,你已是戴罪之身,切莫为了邀功而行此险招!”另一位太医也跟着附和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也被苏晚照的大胆提议吓得不轻。
“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一众太医纷纷附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现场顿时嘈杂起来。与其说是为了皇帝安危,不如说是为了撇清干系。万一出了事,他们可不想跟着陪葬,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苏晚照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龙床上的天子,目光坚定如铁,不带一丝动摇。她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母亲含冤而死的场景,看到了苏家分崩离析的惨状。她没有争辩,因为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比不过帝王自己的决断。她坚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陛下会给她一个机会。
御座上的皇帝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他的视线扫过跪地的一众老臣,那些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忠心耿耿的大臣,此刻却都在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极力劝阻。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苏晚照那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自信,而这种自信,让他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折磨,与其慢慢枯萎,不如放手一搏!
“让她……试试。”沙哑的三个字,却如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王院使等人面如死灰,却不敢再多言半句,他们深知陛下的脾气,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再更改。
午夜子时,阴阳交汇。养心殿内落针可闻,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苏晚照摒退众人,只留贴身宫人。她手持三寸银针,立于龙床前,银针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她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系统,启动真气护体。”霎时间,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温润气流自她丹田涌出,瞬间包裹全身,将她自身的气息与外界完全隔绝,稳如磐石。这是她敢于行此险招的最大底气!唯有自身气息不乱,方能精准操控那比发丝还细微的毒质流向。
银针破空,没有丝毫犹豫,精准无误地刺入百会穴。“噗!”仿佛刺破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一股极细微的阻力传来。苏晚照眼神一凝,指尖真气流转,以一种玄妙的频率轻轻捻动针尾。银针仿佛化作了一条有生命的灵蛇,探入那最幽深的巢穴,精准地勾住了那团潜藏的毒源!“起!”她一声轻叱,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见那银针尾部,一缕比墨还黑的血线被缓缓引出,滴落在早已备好的白玉碗中,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仿佛是毒源最后的挣扎。
随着黑血流出,天子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呼吸也渐渐平稳悠长。一炷香后,苏晚照收针,额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她成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背后隐藏的阴谋还远未结束。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须发皆白的徐阁老疾步而入,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密报,神情凝重到了极点。他先是看了一眼龙床上气色大好的皇帝,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此毒名为‘梦魇草’,产于西域,大周境内并无。三年前,时任安西节度使的沈怀瑾曾以此物为奇珍,向先帝进贡三株。一株用于当年西域使团献礼,而另外两株……”
徐阁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知所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仿佛已经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苏晚照端着玉碗的手猛地一颤,碗中腥臭的毒血险些溅出。她的心,也在这一瞬间,被一个冰冷的名字狠狠攥住。沈怀瑾!这个名字,如同一根毒刺,瞬间扎进了她记忆的最深处。当年,正是他与柳家联手,罗织罪名,构陷她身为神医的母亲,导致母亲含冤而死,整个苏家分崩离析。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家族中的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苏晚照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方才救人时的清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都冻结。三年前进贡的毒草,两株离奇失踪……一个早已被抄家罢黜、理应再无威胁的罪臣……一个可怕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家族的覆灭,真的能将所有痕迹都抹除干净吗?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又会藏在何处?或许,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巢穴。
夜风如水,烛火摇曳,将苏晚照的身影拉得颀长而孤寂。那封薄薄的信纸,在她指尖却重如千钧。“沈怀瑾未死,藏身北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口。原来,她亲手送上断头台的,不过是这盘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不仅活着,还像一条毒蛇般盘踞在阴影里,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原来,一切还未结束。”她轻声呢喃,声音里没有半分软弱,反而淬着冰雪般的寒意。结束?不,这仅仅是开始!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沈怀瑾付出应有的代价,为母亲、为苏家讨回公道。
几乎就在她收到密信的同一时间,一场雷霆风暴席卷了整个朝堂。皇帝一声令下,禁军如狼似虎地包围了沈氏旧宅。尘封的大门被轰然撞开,那些看似寻常的亭台楼阁之下,竟暗藏着通往地下的密室!密室中,搜出的西域奇毒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仿佛是罪恶的恶臭。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整整一箱沈家与柳家来往的密信!信中内容,从合谋毒害太子,到意图控制朝政,再到联络北疆异动,桩桩件件,罪证确凿,字字诛心!
天子震怒!一夜之间,京城风声鹤唳,血雨腥风。数十位与柳、沈两家有染的高官被连根拔起,锒铛入狱,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转眼只剩下禁军冰冷的封条。人们这才惊恐地发现,被处决的柳慕白,不过是柳家推到明面上的死士,他那位看似温润如玉、一直在沈怀瑾身边担任幕僚的兄长柳慕辰,才是那张巨网真正的操盘手之一!而柳慕辰,却在禁军包围相府的前一刻,人间蒸发,杳无踪迹,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提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恐慌与压抑之中。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一场更大的清洗,即将到来。在这场风暴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每个人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长乐宫内却是一片安宁。安贵妃斜倚在软榻上,华丽的宫装如流云般铺展,她亲手为苏晚照奉上一杯香茗,那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与赞许:“晚照,你做得很好。陛下龙体日渐康复,对你赞不绝口。”她的声音轻柔婉转隐藏着深意。
苏晚照垂眸,恭敬道:“皆是陛下洪福齐天,贵妃娘娘悉心照料,臣女不敢居功。”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骄纵。
安贵妃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雕刻着浴火凤凰的玉佩,递到她面前。“这是‘凤鸣佩’,持此佩,你可自由出入东宫,不必通传。”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
苏晚照心中一凛。东宫是太子的居所,更是储君的象征,这枚玉佩的分量,远不止出入方便那么简单。她深知,这背后隐藏着的是皇权的争斗和利益的博弈。“陛下对你的医术和胆识都极为赏识,有意破格赐你‘御医院行走’之职。但……”安贵妃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深宫内外,豺狼环伺,光有医术和胆识还不够。陛下说,你还需向他证明,你有足以匹配这份荣耀的价值。这,便是你的考验。”
苏晚照接过那枚温润冰凉的玉佩,入手便是一沉。她知道,这既是无上的荣宠,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她已经被彻底卷入了这场皇权争斗的漩涡中心,无法自拔。“臣女,遵命。”她收下佩玉,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考验?好,她正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做她必须做的事!
回到自己的居所,苏晚照摊开那封来自北疆的密信,又看了看手中的“凤鸣佩”,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沈怀瑾在北疆,密信让她速返故里。她的故里,恰好就在通往北疆的要道上。这一切,绝非巧合!无论这是陷阱还是真相,她都必须亲自走一趟。她要让沈怀瑾知道,她苏晚照,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能亲手掀翻棋盘的执棋人!她要借着皇帝的“考验”,名正言顺地离开京城,去往那个埋藏着所有秘密的起点,将那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一寸寸地从洞里揪出来!
然而,就在苏晚照下定决心,准备向安贵妃请命,以“寻找珍稀药材”为名开启她的北疆之行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总管神色肃穆地立在门前,身后跟着两列禁军,他们身着黑色铠甲,手持长枪,那股肃杀之气,让整个院落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内侍总管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陛下口谕——”“宣,苏晚照,即刻前往乾元殿觐见!”
苏晚照心头猛地一跳!乾元殿,那是天子处理朝政、召见股肱重臣的正殿!而此刻,传闻中龙体依然需要静养的皇帝,竟亲自召见她?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这突如其来的召见,彻底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暴风雨前的宁静,被这道惊雷般的口谕,彻底撕碎。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灯火通明、宛如巨兽蛰伏的乾元殿方向,知道一场真正的、无法预测的对决,即将在那里等着她。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乾元殿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为母亲、为苏家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