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海的小雪总带着湿冷的雨丝,珠江口的“安澜船坞”里,锈迹斑斑的铁锚斜倚在泥地上,船台的木板被江水泡得发胀,空气中弥漫着桐油与铁锈混合的气息。陈晓明踩着积水的石板路走进船坞时,船坞的船人老舟正对着一艘漏水的木船发愁——那艘修复了半年的“红棉号”古船,昨夜还船身稳固,今早却发现船底裂了道缝,江水顺着缝隙往里渗,像是被硬物撞击过,更怪的是,夜里总能听到船坞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却不见人影,工具箱里的凿子也会自己跳动,在船板上刻出“江”字的纹路。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老舟的手上缠着胶布,虎口处有一道新磨的伤口,是敲打船钉时蹭破的,他指着船底的裂缝,声音里带着焦灼,“这已经是第五艘了,前几艘修复的渔船、货船,不是桅杆折断就是船桨开裂,有艘我祖父造的‘破浪号’,昨天还好好地泊在码头,今早一看,船帆被撕成了布条,飘在江面上像一面破碎的旗帜。有个修了一辈子船的老木匠说,夜里看到船台旁有个穿油布衫的影子在造船,刨子推得飞快,可船坞的闸门是从里面锁死的,我睡前还检查过铁链。”
陈晓明走到“红棉号”旁,俯身查看船底的裂缝。木纹的断裂处藏着一股沉雄而坚韧的能量,与墨韵画舫的墨韵同源,却带着更浓烈的水汽,像未下水的新船,藏着化不开的担当。平衡之力探入的瞬间,他“看到”了清晰的画面:日军的炮艇在江面巡逻,机枪扫射着逃难的渔船;一个赤着胳膊的造船匠将几箱炸药藏在“破浪号”的船舱,日军的刺刀刺穿了他的油布衫,他却把船舵锁死,嘶吼着“这船能撞沉你们的铁壳子,护得住乡亲们”,最后拉响引线,与靠近的日军炮艇同归于尽,船板的碎片混着水花溅起,像一片沸腾的浪涛……
“这船坞……抗战时造过抗日的船?”陈晓明问道。安澜船坞是粤海最老的船坞之一,始创于清宣统年间,老舟的祖父舟守江是当年的造船师傅,以“一手造船术,船行万里安”闻名,抗战时曾借着修船的名义,为游击队改装渔船成炮艇,将炸药藏在船底,却在一次日军强征船只时,为保护改装好的“破浪号”不被夺走,与敌艇同归于尽,那些他亲手造的船,后来在珠江阻击战中撞沉了三艘日军炮艇。
老舟引着他走到船坞的沉船遗址,浑浊的江水中隐约能看到船骨的轮廓,其中一根龙骨上,还留着炸药爆炸的焦痕。岸边的仓库里堆着几块残破的船板,上面涂着桐油的痕迹,依稀能辨认出“安澜”二字。“我爷爷就是为了炸沉那艘敌艇没的,”老舟抚摸着焦黑的船板,声音哽咽,“那天日军逼着船坞交出所有能作战的船,我爷爷把‘破浪号’的船舱装满炸药,说‘这船是用来护江的,不是给你们杀人的’。他们用枪托打他的腿,问他船的机关在哪,他硬是咬着牙说‘在我心里’,最后趁着敌艇靠近,拉了引线,一声巨响后,江面上漂着敌艇的碎片,‘破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