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允诺在次日便得到了兑现。天色刚蒙蒙亮,沈忠便如同往日般送来早膳,不同的是,他身后跟着两名陌生的护卫,身形精干,眼神锐利如鹰。
“大人吩咐,姑娘每日辰时可在院中活动半个时辰。”沈忠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如同在宣读一道公文,“此二人负责护卫姑娘安全。院中各处皆可走动,唯东侧角门不得靠近。”
苏挽晴垂首应下,心中却已掀起波澜。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直到沈忠离去,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敞开的房门。
晨光熹微,带着露水的气息涌入室内。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囚禁她数月之久的房间。
当双脚踏上湿润的青石板时,一阵奇异的战栗从脚底窜上脊背。真实的阳光洒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不再是透过窗棂木条投射进来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斑。庭院不算大,但对她而言,已是广阔天地。墙角的老槐树枝叶繁茂,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几丛半枯的蔷薇沿着斑驳的墙壁攀爬,残留着几朵将谢未谢的花,颜色黯淡,却顽强地昭示着生命的存在。
她慢慢踱步,刻意避开守卫的视线焦点,状似随意地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行走。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感受着脚下石子的坚硬触感,贪婪地呼吸着混合了泥土、青草和隐约花香的空气。这自由如此有限,如此脆弱,却让她几乎热泪盈眶。
她注意到院子东南角有一处小小的假山,石缝间生着厚厚的青苔,几株顽强的蕨类植物从缝隙中探出头来。假山旁有一口废弃的石井,井口被一块厚重的石板封住,边缘也已生出绿意。她默默记下这些细节。
守卫如同两尊石雕,分立院门两侧,目光却如实质般锁定在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苏挽晴心知肚明,这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换了一个稍大些的笼子,锁链依旧牢牢攥在沈砚手中。
她开始利用这宝贵的半个时辰进行恢复性锻炼。依据现代康复知识,她做着舒缓而有效的拉伸动作,活动因长期拘禁而略显僵硬的关节和肌肉。她的动作缓慢而认真,在外人看来,或许只当是闺阁女子活动筋骨的奇怪方式。
几日下来,她逐渐摸清了院中的植被。除了那几丛蔷薇和老槐树,墙角背阴处还生长着大片无人理会的“杂草”。她凭借林晚的记忆仔细辨认,心中微微一动——那是艾草和野薄荷。艾草可驱虫防病,薄荷能提神醒脑,甚至有一定的消炎镇痛作用。在这个缺医少药、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环境里,任何一点能自主利用的资源都显得弥足珍贵。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她开始趁守卫视线转移的刹那,极其迅捷地掐下几片艾草和薄荷的嫩叶,藏于宽大的袖袋之中。动作快如闪电,神情却依旧平静,仿佛只是无意间拂过草丛。
回到囚室后,她立刻将采摘的叶片取出。没有捣臼,她便用洗净的瓷勺背面小心翼翼地将叶片捣烂,挤出汁液,混合着每日刻意省下、已然干硬的米粒粉末,再加入少许清水,调成糊状。她将这些浅绿色的草泥装入一个空的、洗净的胭脂盒内,藏在床榻最内侧的缝隙里。
过程粗糙,成果未知。但她需要这种“创造”的感觉,需要这种在绝境中仍能主动做些什么的掌控感,哪怕它微乎其微。这小小的胭脂盒,是她对抗无力感的精神寄托,是她在这片方寸天地里,悄悄点燃的第一缕微弱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