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荡的行动以沈砚的雷霆手段告终。赵德明被秘密押解回京,丙字柒号仓内搜出的账册、信件以及大量未来得及转移的赃银赃物,成为了捅向漕运总督及其背后势力的一把利刃。
朝野再次震动。漕运总督被停职查办,牵连官员数十人,一时间,沈砚的权势和狠戾之名,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然而,风暴眼中的沈砚,却似乎并未有多少喜色。他手臂上的箭伤颇深,需要静养,但他依旧忙于处理此案的后续,接见各方人员,布局朝堂,常常忙至深夜。
苏挽晴回到了别院,生活似乎恢复了原状。处理文书,院中踱步,沉默寡言。只是那日黑水荡的血腥场景,以及沈砚为她挡箭的那一幕,时常在她脑海中回放,让她心绪难平。
她无法理解沈砚。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他人(如采薇),可以冷酷地行使生杀大权,却会在危急关头,为她这个“囚徒”挡下致命一箭。这矛盾的行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几天后,沈砚再次来到别院。他左臂还吊着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他带来了一封皇帝的密旨抄件和一堆相关的赏赐名录。
“看看吧,这是陛下对此案的最终裁定,以及……对你的封赏。”他将抄件推到她面前,语气平淡。
苏挽晴心中微讶,依言拿起。密旨中褒奖了沈砚“忠勇体国,明察秋毫”,对涉案人员进行了处置。而在末尾,竟然真的提到了她——“闻有幕僚苏氏,慧心巧思,于案颇有助益,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准其脱去罪籍,恢复良民身份。”
脱去罪籍,恢复良民身份!
这意味着,在法律层面上,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处置的“罪臣之女”了!虽然她依旧被沈砚掌控,但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象征性的转变!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那轻飘飘的纸张。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起点,却是由沈砚,以这样一种方式赋予她。
“怎么?不满意?”沈砚看着她失神的样子,挑眉问道。
苏挽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放下抄件,对着沈砚,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挽晴,谢大人恩典!”
这一次,她的感谢里,少了几分虚伪的顺从,多了几分真实的复杂。
沈砚受了她这一礼,才缓缓道:“不必谢我。这是你用‘功劳’换来的。记住,在这世上,想要什么,就得拿出相应的‘价值’来换。”
他的话语,再次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拉回到了冰冷的交易层面。
苏挽晴直起身,垂眸道:“挽晴明白。”
“明白就好。”沈砚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景色,背对着她,“如今你已是良籍,可有想过……日后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心湖。
打算?她最大的打算就是逃离他的掌控!可现在他能给她良籍,日后是否也能给她自由?还是说,这良籍,不过是另一副更加精致的枷锁?
她不能表露真实想法,只能顺着他的话,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挽晴别无长处,唯愿继续为大人处理文书,略尽绵力,以求……安身立命。”
沈砚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只是安身立命?”
苏挽晴心头一紧,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声音尽量平稳:“若能得大人庇护,一世安稳,于挽晴而言,已是幸事。”
一世安稳?在他的掌控下?沈砚心中冷笑。他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但此刻,他并不想戳穿。
“记住你今天的话。”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黄金和锦缎,稍后会有人送来。至于你的身份文书,我会替你保管。”
保管?苏挽晴心中了然。这所谓的“自由”,依旧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没有身份文书,她依旧是黑户,寸步难行。
“是。”她低声应道,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光,又黯淡了下去。
沈砚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伤药不错,下次……可以再用。”
苏挽晴一愣,这才想起,前两日她依据记忆中的草药知识,结合老苍头偶尔送来的艾草薄荷,尝试调配了一些具有消炎镇痛作用的简单药膏,托沈忠转交给了他。当时并未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他竟用了,还……记住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挽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功过?恩赏?交易?庇护?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而沈砚那偶尔流露的、令人费解的“温情”,更像是网上淬毒的蜜糖,让她在警惕与迷茫中,越陷越深。
深渊共舞,步步惊心。她不知道这场舞蹈何时才是尽头,也不知道最终,是她能挣脱锁链,还是被彻底拖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