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事件后的几日,苏挽晴表现得异常平静。她按时用膳,安静看书,甚至比以往更加顺从地完成沈砚偶尔交代的文书工作。只是那双原本还偶尔会流露出些许情绪的眼眸,如今彻底沉寂下去,如同一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
沈砚再次来到别院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依旧恭顺地行礼,低眉垂目,回答他的问题时语气平稳无波,挑不出任何错处。但他却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仿佛在周身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将他,连同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他没有提起那晚逃奴被抓获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只是如同例行公事般,询问了她对一些无关紧要的账目问题的看法。苏挽晴的回答依旧条理清晰,见解独到,但那份灵动的、仿佛能与他思维碰撞的火花,消失了。她更像一个精准执行指令的工具。
这种变化让沈砚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他宁愿看到她隐忍的愤怒,或是小心翼翼的算计,也不愿看到这般死水无澜的沉寂。
“近日,可还去院中走走?”他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紧锁着她的脸。
“回大人,近日风大,挽晴体弱,便在房中居多。”苏挽晴轻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是吗?”沈砚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听闻,前几日夜里有野猫惊扰,没吓着你吧?”
苏挽晴的心猛地一缩,指尖微微颤抖,但脸上依旧平静:“谢大人关怀,挽晴睡得沉,并未听见。”
沈砚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苏挽晴,你如今这副样子,倒比那只会张牙舞爪的野猫,更令人讨厌。”
他的话如同鞭子,抽在苏挽晴早已麻木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她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轻声道:“挽晴愚钝,不知如何能让大人满意。”
又是这样!又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沈砚胸中的无名火骤然升腾。他猛地伸手,攫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满意?”他几乎是咬着牙,将她拉近,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我要你像个活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手腕上传来剧痛,苏挽晴疼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咬着唇,没有呼痛,也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沉寂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问:像一个活人?然后呢?继续被你掌控,被你试探,随时可能因为一点疏忽而万劫不复吗?
她的眼神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沈砚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绝望,以及绝望之下,那冰冷坚硬的、永不屈服的内核。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苏挽晴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默默揉着已经浮现青紫指痕的手腕,依旧沉默。
看着她手腕上那刺目的痕迹,沈砚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悔意,但随即被更深的恼怒所取代。他拂袖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冷硬:
“北境战事将了,不日将有凯旋庆典。届时京城鱼龙混杂,你安分待在院里,没有我的命令,半步不得离开听雪堂!”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去。这一次,连背影都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房门被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挽晴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扇隔绝了自由的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像个活人?
在这座由他亲手打造的心狱里,她连做一具行尸走肉,都已用尽了全力。
北境战事将了?凯旋庆典?
她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外部环境的变动,往往是内部秩序最松动的时候。或许……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那个东南角的方向。废井下的微光,在她沉寂的心湖中,再次投下了一缕几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