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见到的,或许只是她留下的幻影,或者说,是她为了不让任何人担心,精心维持到最后一刻的体面。
而南京九的心,在管家茫然摇头的瞬间,直直坠入了冰窟。
没有。
还是没能留住。
他甚至不惜赌上性命去触碰这个世界的规则,可结果……依旧徒劳。
她还是走了。
在他与死神博弈的那一刻,她或许正像晨露一样,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家里,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他赢了死神,却输给了命运。
他赌上了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却依旧,留不住那抹肆意闯入他世界的月光。
“为什么……”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茫然,“为什么又是我……”
一次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再尝一次失去的滋味?
李管家看着南京九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都带着不确定: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太太她又……
消失了。南京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是啊,又不见了。
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指尖都在发颤:但这次不一样……李叔,我感觉到了,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李管家心头一紧,急忙上前:先生您别这么说!太太之前不也消失过好几次吗?最后不都好好回来了?这次肯定也一样。
一样?南京九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自嘲,我已经没有下一个‘下次’可以等了。”
说完,他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
这里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香水味,枕头上还有几根她的长发,梳妆台上散落着她的护肤品。
他就这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
直到第二天。
先生,您多少吃点东西吧。李管家在门外焦急地敲门,太太要是回来看见您这样,该多心疼啊!
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
她不会回来了!南京九的声音隔着门板,嘶哑而绝望,你还不明白吗?这次不一样!
怎么会呢!李管家不死心地劝着,上次太太消失了一天多,最后不也…
这次不一样!南京九猛地拉开门,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我能感觉到!这次是永别!你懂什么是永别吗?
他指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香水,衣服,画具…可是人呢?你告诉我人呢?
李管家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可是先生,您想想太太之前是怎么嘱咐的?她最看不得您这样糟蹋自己…
所以她就舍得这样走?南京九苦笑着,声音渐渐低下去,连一声再见都不没有……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掌心:李叔,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我逼她太紧了?
先生…李管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以前她消失,我还能感觉到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他的声音低沉而绝望,但这次……什么都没有了。李叔,我这里……彻底空了。”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不会回来了。这次,她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离开了。
李管家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宁肆意消失前那了然而平静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或许不是短暂的离别,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彻底的诀别。
*
三天后,乌云压城,暴雨如注。
数十辆黑色车队刺破雨幕,疾驰而至,在寺庙山门前戛然停驻。
南京九推门下车,豆大的雨点瞬间将他浇透。
黑色西装紧贴在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先生!伞!”李管家急忙带着保镖们撑伞追上来,数十把黑伞在雨中绽开,却被他一把挥开。
“让开。”
他眼底布满血丝,径直走向大殿,雨水顺着锋利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身后近百名保镖沉默地列队跟随,在雨中形成一道肃杀的黑墙。
李管家快步跟上,声音焦急:“先生,您这又是何苦?雨这么大,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回去?”南京九冷笑一声,脚步未停,“回哪里去?那个没有她的空房子吗?”
他抬头望着殿内那尊金身佛像,眼神讥诮:
“全都是骗人的……她的爱是假的,这佛祖也是假的。既然都是假的,留着还有什么用?”
小和尚吓得连滚带爬地去通报。
了因和了果匆忙撑伞赶来,在殿前拦住了他。
“南施主!”了因看着他身后黑压压的保镖,眉头紧锁,“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京九目光扫过这座他三年前斥巨资修缮的寺庙,声音冷得像冰:
“拆了。”
了果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你疯了?这可是你当年亲手——”
“别提当年!”南京九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三年前我跪在这里求个心死,现在我只想拆了这骗人的地方。”
他转向那尊佛像,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既然拜佛无用,不如拆庙。”
了因痛心疾首:“南施主,你明知这是你母亲生前最常来的地方!”
“那又怎样?”南京九眼底闪过一丝痛色,“她当年那么虔诚,佛祖可曾保佑过她?现在我又这么虔诚,佛祖可曾把宁肆意还给我?”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保镖立即上前。
“今天谁敢拦,”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就一起拆。”
了果急得拉住他的衣袖:“南京九!你清醒一点!拆了寺庙就能让她回来吗?”
南京九猛地甩开了果的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眼神凌厉如刀:
清醒?我他妈就是太清醒了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雨水顺着凌厉的侧脸滑落:
“现在我算明白了——”
“感情这东西,根本斩不断!”
了果在滂沱大雨中深深凝视着他:
“三年了,南京九。你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南京九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为什么要逃?”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眼神锐利如刀:
“我南京九这辈子唯一逃过的,就是三年前在我父亲离开的时候,躲进这破庙里寻求片刻安宁。”
“现在——”
他转身面对那座金身佛像,声音斩钉截铁:
“既然感情斩不断,那我就认。既然佛祖不灵验,那我就拆。”
了因痛心疾首:“你可知道拆寺的业障?”
“业障?”南京九冷笑,“我连失去她都承受了,还怕什么业障?”
了果长叹一声:“你这样做,宁施主若在天有灵……”
“别提她!”南京九猛地打断,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不配被提及在这个虚假的世界。”
“既然这佛不渡有情人,那我今日就亲手——拆了这无情道!”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
“给我拆!”
暴雨中,他站在自己曾经虔诚跪拜的寺庙前,身后是黑压压的保镖,面前是痛心疾首的高僧。
亲手,摧毁了自己曾经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