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宁肆意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洗笔的水桶。
那清澈的水已经被各种颜料混合成了浑浊的奶茶色。
“李姨,”她头也没抬,轻声吩咐,“这水脏得看不清颜色了,麻烦您去换一桶干净的来,好吗?”
李姨看着沉浸其中的宁肆意,脸上浮现出犹豫。
想起早上宁小姐近乎撒娇地请求其他保姆去休息,只留自己一人陪伴。
此刻若离开,画室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宁肆意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抬起头,正好对上李姨担忧的目光。
她立刻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语气带着安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别担心了李姨,就是去换桶水,来回顶多两分钟。难道我连这短短两分钟都会出什么意外不成?”
她晃了晃手中沾满颜料的画笔,语调轻快,“你看,这画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快去吧,不然灵感要跑啦。”
李姨看着宁肆意带着笑意的,略显苍白的脸。
又看了看那桶确实需要更换的脏水,心里挣扎了一下。
想想也是,就两分钟,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事呢?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妥协道:“好,宁小姐,我快去快回,您可千万别乱动,就在这儿等我。”
“知道啦,我保证,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宁肆意笑着保证,重新低下头。
画笔落在画布上,勾勒着最后一朵玫瑰的花瓣。
李姨这才稍稍安心,提起那桶浑浊的水,快步走出了画室,并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门锁合拢,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静谧的画室里几乎微不可闻。
宁肆意正心无旁骛地描绘着最后一点细节,笔尖小心翼翼,力求完美。
她完全沉浸在创作的最后一程里,对即将降临的命运转折毫无预感。
然而,命运的玩笑,往往就发生在看似最不可能的一瞬间。
就在笔尖即将离开画布的刹那——
她握着画笔的右手传来一阵熟悉的虚浮感。
笔杆仿佛失去了实体的依托,直接从她变得有些透明的指间滑落。
“啪嗒”一声,掉在了木质地板上的阳光里,溅开几滴殷红的颜料。
宁肆意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视线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掌心,看到了地板上画笔的木质纹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诡异的透明感就像滴入清水的墨迹,开始迅速蔓延。
从指尖到手腕,再到手臂……身体的存在感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快速抽离。
最后,连那点残存的视觉也消失了。
画室里,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幅即将完成的画作,安静地立在画架上。
画中男子温柔的眼眸似乎正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地板上,那支掉落的画笔旁边,一小滩未干的红色颜料,是唯一能证明她刚才还在的痕迹。
……
不过一两分钟的光景。
“宁小姐,水换好了。”
李姨提着清澈的水桶,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您看这水多清亮……”
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画架还在,画具还在,阳光也还在,唯独那个本该坐在画架前的身影,不见了。
“宁小姐?”李姨心里咯噔一下,声音带上了颤抖。
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砰——哐当!”
水桶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清澈的水瞬间漫延开来,浸湿了昂贵的地毯。
她也顾不上了,几乎是扑进画室。
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急切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窗帘后,高大的画架背面,敞开的窗户外……
“宁小姐?您别吓我!您是去洗手间了吗?还是下楼了?”她一边声音发颤地喊着。
一边甚至不死心地探头朝窗外的楼下花园张望。
阳光正好,花园里空无一人,静谧得可怕。
画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那种令人心悸的空荡感让她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不会的……不会的……就两分钟……就两分钟啊……”她面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下一秒。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画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走廊声嘶力竭地喊道:
“来人啊!快来人啊!宁小姐不见了——!!不见了——!!”
凄厉的喊声如同警报,瞬间划破了别墅的宁静。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姐?你喊什么?”
“宁小姐?宁小姐怎么了?”
其他在附近忙碌的保姆们闻声纷纷跑了过来,瞬间围住了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李姨。
“不见了……我就出去换桶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李姨抓住最近一个人的手臂,语无伦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画室是空的!哪儿都找了!”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有机灵的已经快步跑去通知李管家。
李管家闻讯赶来,听到七嘴八舌,带着哭腔的叙述。
看到空荡荡的画室和地板上那支刺眼的画笔,他的脸色也“唰”地一下白了。
他强自镇定,但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都别慌!你们几个,再仔细把二楼所有房间,洗手间都找一遍!你,去查监控!快!”
吩咐完,他立刻掏出手机。
手指微颤地找到了那个紧急联系人的号码,拨了出去。
……
城市另一端 · 某高级研究所会议室
南京九正与几位顶尖专家围坐在桌旁,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能量图谱。
他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讨论陷入了僵局,他的耐心和情绪都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理论上存在锚点可能,但实际操作风险极大,我们还需要更多数据……”一位专家正在阐述。
突然,桌上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话。
屏幕上,“李管家”的名字执着地跳动着。
他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声音低沉而压抑:
“说,什么事?”
电话那头。
李管家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和恐惧,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先生!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宁小姐她……她在画室……人,人不见了!就在刚才!李姨……李姨她就离开了两分钟,真的就两分钟啊!回来人就没影了!画室是空的!我们,我们正在到处找,可是……”
后面的话,南京九已经听不清了。
“不见了”这三个字。
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和血液。
他甚至没有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南先生?是……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吗?”刚才发言的研究员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询问。
南京九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缓缓地站起身。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抓起外套,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可那背影,透着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