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门透出朦胧的光晕。
宁肆意抱着膝盖坐在大床中央。
地上堆着今天下午买来的一大堆衣服包包，精美的包装袋散落四处。
可她现在完全没有拆开它们的心情。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子上精致的刺绣纹路，脑海里反复盘旋的，还是那个该死的数字——99%。
她想起南京九今天陪她试衣服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低头为她系好鞋带时微颤的睫毛。
想起他明明不喜欢吵闹，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她叽叽喳喳说了一下午的废话。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这种被人珍视，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是她过去二十年里从未体会过的。
在那个所谓的“原来世界”里，父母常年争吵，家庭冷得像冰窖，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那里，没有一丝一毫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她想留下来。
疯狂地想。
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过这种有温度，被爱着的生活。
可是……
系统的警告冰冷而清晰——不达到100%好感，她就会彻底消失。
而达到了100%，任务完成，她同样要被强制送返。
进退维谷。
向前是悬崖，向后是深渊。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像潮水般淹没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想消失，她贪恋这个世界的温暖，贪恋南京九怀抱的温度。
可她更不想在达到100%后，被无情地剥离这里，回到那个冰冷空洞的原点。
两种结局，都是离开。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过了许久，浴室的水声停了。
宁肆意猛地抬起头，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眼底的慌乱和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如果注定了要离开。
那么，在剩下的时间里，她不要再为那该死的1%患得患失，不要再被系统的提示音搅乱心神。
她要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度过。
她要好好爱他，用尽全部力气，直到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刻。
就当是……偷来的一段美好时光。
至少，拥有过。
温热的水汽随着浴室的开门声弥漫出来一小片。
她下意识抬头，目光撞上从氤氲水汽中走出的身影，整个人瞬间僵住。
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啪”地一声，断线了。
站在那里的南京九，没有戴平日里那顶梳理得一丝不苟，为他增添几分商场精英冷峻的假发。
柔和的灯光下，他刚沐浴过的头皮泛着清爽的光泽。
残留的水珠顺着饱满的头颅线条滚落，滑过清晰的下颌线，没入白色浴袍松垮的领口。
那身白色的浴袍更衬得他周身气息干净剔透。
仿佛褪去了所有红尘中的伪装，显露出某种最本真，也最接近他过去修行岁月的内核。
这个样子的南京九，宁肆意只在他还没还俗之前见过。
自从他重新开始接手南家事务，那顶假发便成了他示于人前的常态。
几乎让她快要忘记，他还有这样一面。
带着禁欲的，纯净的，却又因刚出浴而散发着蓬勃生命力的强烈矛盾感。
震惊之下，她甚至忘了刚才的忧伤。
眼睛瞪得圆圆的，微张着嘴，像个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玩偶。
南京九正用干燥的白毛巾擦拭着脖颈和耳后的水渍，敏锐地察觉到她过于直白且持久的注视。
他停下动作，深邃的目光转向她。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因沐浴后的松弛比平日更低沉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是还在为下午那未尽的1%烦恼？还是……因为他此刻的模样？
宁肆意被他这一问猛地拉回神智，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直视那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好摸的脑袋，心脏却不争气地砰砰狂跳。
“没，没什么！”
她声音有点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被角，试图找个借口。
“就是……好几天没见过你这样了，有点……嗯……新鲜。”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含糊的咕哝。
总不能说，是被你光头的样子帅到了，或者……看起来很好摸吧？
南京九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根和那副手足无措，眼神乱飘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拆穿她显而易见的慌乱，只是缓步走到床边。
随着他的靠近。
宁肆意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带着湿润水汽的热意。
他附身。
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的床垫上，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因去除发套修饰而轮廓更显清晰硬朗的脸庞靠近她。
目光沉静地锁住她闪烁的眼眸。
“不习惯了？”他低声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眼睛，却像是能看进她心底。
宁肆意屏住呼吸，被他突然的靠近和此刻全然不同于平日“霸总”形象的模样搅得心慌意乱。
那光溜溜的脑袋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她下意识地，几乎是受蛊惑般地，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连忙找补：“也，也不是不习惯……就是觉得，嗯……挺，挺特别的。”
特别得……让她心跳失序。
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褪去一切外在装饰。
以最真实，也最触动她心弦的模样靠近她的男人。
南京九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那双映着自己光头倒影的，水润润的眼睛，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他直起身，没再继续逼近。
只是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鬓角不存在的水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以后，在家里都会这样。”
这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在了宁肆意的心湖上，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这意味着，她是他最私密空间里，可以看到他最真实一面的人。
这个认知，让那份刚刚下定的，带着悲情的决心，莫名地渗入了一丝真实的，滚烫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