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门第三次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几乎成了这死寂空间里一个固定的背景音。
宁肆意大步走了进来。
这次脸上没了刻意摆出的庄重,也没了那种矫揉造作的甜腻。
她径直走到南京九面前,站定。
他依旧闭着眼,眉目清冷,仿佛她的进入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宁肆意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直白到粗鲁的语气,开口就扔下一枚炸雷:
“喂,南京九,跟我睡一觉吧。”
空气凝固了一瞬。
只有檀香还在不知死活地袅袅盘旋。
佛珠在他指尖平稳地滑动,速度,节奏,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乱。
仿佛她说的不是惊世骇俗的邀约,而是问了一句“今天天气怎么样”。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之前的直接动手更让宁肆意心头火起。
不信邪了!
她又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踩到他的衣角。
俯下身,盯着他那张完美却冰冷的侧脸,声音提高,带着明显的挑衅和不信邪:
“跟我睡一觉,你真的不会亏啊。”
说着,她伸出手,指尖朝着他拨动佛珠的手腕探去。
她想看看,这尊石佛是不是真的不能碰!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僧袍的瞬间——
那双紧闭的眼,猛地睁开!
眸中不再是前两次那种纯粹的,冰冷的杀意和厌弃,而是骤然缩紧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快极锐利的惊疑和审视!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猛地侧头,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死死锁住她的脸。
可下一秒,他眉头紧皱。
那张脸,分明就是前两次死在他刀下的女人,一模一样!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第二次她倒下时,他用那冰冷的眸子看她,以及她喉间涌出的,温热血液的触感。
一个被他亲手了结两次的人,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
甚至还带着那种……令人烦躁的,活生生的气息?
他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从空气中分辨出什么异常。
是妖?是鬼?还是什么邪术?
宁肆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视和锐利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但随即涌上的却是巨大的“扳回一城”的得意。
看!他终于有反应了!
不是直接动刀了,而是疑惑!
她收回差点碰到他的手。
叉起腰,下巴微扬,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又极其欠揍的笑容,说道: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又来啦!”
“我可是有系统的人呐,死不了!”
她甚至嚣张地往前又凑了凑,几乎把纤细的脖颈送到他眼前,语气轻快又带着明显的挑衅:
“随便你杀!真的,不骗你!要不要再试试手感?这次我全面配合。”
南京九握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
那乌木珠子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咯吱声。
他眼底的惊疑迅速褪去,重新被更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所覆盖。
但那冰冷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重组,酝酿着比单纯杀戮更复杂的风暴。
他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你来呀你来呀”的笑脸,薄唇紧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这个莫名其妙,杀不死的女人,产生了超越“厌烦”和“驱逐”之外的情绪。
一种……被彻底缠上的,极其不悦的,却又无法立刻用刀斩断的棘手感。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值显着提升。杀意值…正在复杂化。请宿主…谨慎…?】
系统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一丝迟疑。
宁肆意才不管系统提示什么,她只觉得扬眉吐气。
哈!你终于不是那块万年不变的冰了!
宁肆意看着他骤然收紧的手指和那双冰层下暗流汹涌的眼睛,心里的得意劲儿简直要满溢出来。
她非但没退,反而又嬉皮笑脸地凑近了些,几乎能数清他因为隐忍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怎么?南大师,”她语气轻快,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还杀吗?要杀就快点儿呀,我还等着‘刷新’下次进来找你玩呢!”
她特意把“刷新”两个字咬得重重的,生怕他听不懂似的。
南京九的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确实听不懂“刷新”具体何意,但结合她前两次的“死而复生”和此刻嚣张的态度,他明白,斩杀对她而言已失去威慑。
徒劳无功之事,他不屑重复。
而那个所谓的“系统”……虽不知具体是何物,但必定是支撑她不断前来纠缠,并拥有如此诡异能力的根源。
其背后目的,绝不单纯。
杀意并未消失,只是转化成了更深的冰冷和审视。
他压下心头那丝因超乎认知而产生的躁动,眸光沉静如万年寒潭,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
“滚出去。”
这三个字砸下来,没有半分情绪,却比之前的刀锋更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厌弃。
宁肆意心头一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话语里冰封的寒意和不容置疑。
若是刚来之时,她或许会被这气势吓住,或是凭着复活甲硬刚。
但此刻,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对她充满排斥的眼睛。
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冒了出来。
硬碰硬,永远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她非但没有“滚”,反而深吸一口气。
将心里那点因被厌恶而产生的委屈和害怕用力压下去,努力挺直了背脊,仰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脸或刻意挑衅,而是带着一种异常的认真和……执拗。
“我不走。”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寂静的佛堂里回荡。
预料之中的,他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冻结。
在他开口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宁肆意抢先一步,语速加快,像是要急切地表达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我,觉得我目的不纯,觉得我烦人,甚至可能觉得我是个……怪物。”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眼神坦诚得近乎直白:
“但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我留下来,只是为了撩你或者打扰你清修。根本不会害你的。”
“你可以继续无视我,当我不存在。”
她说这话时,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又有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
“这座佛堂,或者至少这座寺庙,我待定了。”
宁肆意看着他依旧毫无波动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恳求,却又不是卑微的乞求,更像是一种谈判:
“南大师,佛门讲慈悲,也讲缘分。你就当……当是渡一个特别顽固,特别麻烦的尘缘,行不行?我保证,今晚尽量不吵你,不烦你,你需要清静的时候,我……我可以去外面数蚂蚁!”
她甚至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点的笑容。
但因为紧张和认真,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反而透出几分笨拙的真诚。
南京九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份与她的行为极其矛盾的执拗和认真,听着她那番介于胡搅蛮缠和真心恳求之间的言论。
杀意依旧在,疑虑更深。
他依旧不信她,但他意识到,单纯的驱逐和斩杀,对此女无效。
她像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粘上了,便难以轻易剥离。
良久,在宁肆意几乎以为他要用更强硬的手段时,他却只是极其冷淡地收回了目光,重新阖上眼,如同之前那样。
没有再说“滚”,也没有表示同意。
但这无声的默认,对宁肆意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进展!
她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差点没忍住欢呼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生怕泄露出一丝声音再惹恼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师!您真是个大好人!”
然后,她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溜回了自己那个角落的蒲团。
规规矩矩地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扮演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佛堂内,烛火摇曳。
一个静坐如磐石,一个假装自己是蘑菇。
空气中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而脆弱的……“和平共处”。
宁肆意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前路依旧漫漫。
但至少,她没有被赶走。
她留下来了!
她在心里默默握拳: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南京九,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