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云国破,父皇中风瘫倒在床,消息传来时,乌蒙正狼狈地逃出都城。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一股不甘的执念在支撑——他不甘心!不甘心输得如此彻底!段凌风、裴子绗,还有那个楚倾云……若不是他们,他何至于此!
他更悔,悔不该听信段凌风与裴子绗的蛊惑,联手对付楚倾云;更悔不该贪图段灵犀那几分与她兄长相似的清冷姿色,将其娶回宫中,最终却落得内外交困,加速了西云的崩塌。
家国破灭,众叛亲离,几重打击如同冰水浇头,又似烈火焚心。他几乎是漫无目的地逃亡,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不能停下,不能被抓回去。他朝着印象中东煌的方向逃窜,那是段凌风兄妹可能去的地方,也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可能还存在一线生机的地方。
然而,寒冬的北境岂是易于穿越的?他衣衫单薄,出逃所带银两也没了,为了节约每天吃干粮,如今干粮早已耗尽,全凭一股戾气硬撑。待他终于踉跄着跑到接近东煌边境的荒野时,浑身已冻得僵硬,头重脚轻,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悔恨、不甘,在极度的寒冷与高烧面前,都化为了沉重的负担。
“噗通”一声,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路边的积雪之中,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冰冷的雪片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也未能带来丝毫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颠簸感让他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感知,似乎被人背在了背上。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背影,随即又沉入无尽的昏沉。
背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猎户,名叫李友德。他刚从山里下来,准备回家,就看到了雪地里几乎被掩埋的乌蒙。老人心善,虽见此人衣着虽破烂,但料子是好的,却气息奄奄,不忍见其冻毙荒野,便费力将他背回了自己位于山脚下的家中。
“爹!你回来啦!这……这是谁?”一个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响起。名叫李妍的少女从屋里跑出来,看到父亲背着一个陌生的大个子男人,吓了一跳。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棉裙,眼睛明亮有神,透着灵气与好奇。
李友德将乌蒙放在简陋的床铺上,喘着气说道:“在路边雪地里捡的,差点就冻死了。唉,造孽啊。”
李妍闻言,立刻凑上前去。她先是探了探乌蒙的鼻息,很微弱,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她皱起秀气的眉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医者的专注。“烧得很厉害,身上还有冻伤,气息也弱。”她一边检查一边自语。
李妍的外祖父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老郎中,她从小就跟在外祖父屁股后面转,上山采药、辨认草药、看着外祖父为人诊病开方,耳濡目染之下,对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外祖父前年过世了,但她自己摸索着,也治好了不少乡邻的小病小痛,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小医女”。她心里最崇拜的,就是那位传说中医术通神、还创立了医学署的宸王妃楚倾云,甚至盘算着等开春天暖了,就说动父亲,让她去大周京城拜师学艺。
此刻,看到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摆在面前,李妍那股属于医者的倔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她挽起袖子,对父亲说道:“爹,你去烧点热水。这人我救了!”
李友德知道自己闺女的本事和脾气,叹了口气,也没多说,转身就去灶间忙活。
接下来的日子,乌蒙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李妍成了他最尽职的“看守”和大夫。她根据外祖父留下的医书和自己平日的经验,仔细斟酌了方子,每天耐心地熬药,然后用小勺一点点撬开乌蒙紧闭的牙关,将温热的药汁喂进去。喂完药,又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些米汤维持体力。
她清理了他身上的冻伤,敷上自己捣的草药膏。乌蒙身材高大,昏迷中偶尔会因为痛苦而无意识地挣扎,李妍就得费好大力气才能按住他,常常累得满头是汗。
“你可要争气点啊,”李妍一边给他换药,一边自顾自地念叨,“本姑娘可是要去找楚神医拜师的人,要是连你都救不活,岂不是太丢脸了?你可得给我好好活着,就当……就当是本姑娘练手了!”
昏迷中的乌蒙,自然听不到这些。他沉浸在一片混沌痛苦的梦境里,时而梦见西云皇宫的繁华,时而梦见段凌风冰冷的眼神,时而又是楚倾云那看似淡然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他挣扎着,嘶吼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在他全然无知的情况下,他的命运,似乎暂时与这个一心想要拜师楚倾云、倔强又善良的小医女,捆绑在了一起。他成了李妍决心要攻克的一个“难题”,一个她迈向心中神医之路的,特殊的“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