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煌京都的城墙,终于在望。
当那巍峨雄浑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段凌风几乎要虚脱在地。这段依靠典当玉扳指换来的马车行程,在最后几日也因银钱将尽而不得不终止,他们靠着最后一点干粮和毅力,徒步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此时的兄妹二人,与乞丐无异。衣衫褴褛,难以蔽体,沾满泥泞与尘灰。段凌风原本俊朗的面容被冻伤和疲惫侵蚀,唯有一双眼睛,因着执念而依旧锐利。灵犀公主更是凄惨,厚重的棉斗篷早已脏污不堪,她整个人瘦脱了形,唯独自隆起的小腹显眼得刺目,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全靠段凌风半扶半抱才能挪动脚步。
依照记忆中模糊的地址,段凌风搀扶着灵犀,踉跄着找到了一处挂着“南记绸缎庄”招牌的铺面。这是南诏早年暗中经营的据点之一,表面做着绸缎生意,实则为情报中转与资金流转之所。
店小二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柜台,见两个形容狼狈、散发着酸臭气的“乞丐”堵在门口,立刻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滚,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段凌风眸中寒光一闪,连日来的屈辱、疲惫、担忧在此刻化为一股戾气。他没有废话,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前一窜,枯瘦却有力的手如铁钳般攥住小二的手腕,另一手已悄然抵上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匕锋刃,低喝道:“带我去见掌柜!现在!”
那小二何曾见过这般阵仗,腕上剧痛,腰间更被硬物抵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反抗,哆哆嗦嗦地引着段凌风兄妹穿过前堂,走向后方院落。
内堂中,掌柜的正在拨弄算盘,核对账目。听得动静抬头,便见小二被一个形如饿鬼、眼神却凶戾如狼的男子挟持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摇摇欲坠、大着肚子的女子。掌柜的心头一跳,以为是遇到了亡命的悍匪。
“好汉饶命!要钱……”掌柜的话未说完,段凌风已松开了小二,将他推到一边,目光死死盯住掌柜,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南诏,段凌风。”
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掌柜耳边。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狼狈到极点的两人。段凌风?这不是他们南诏大皇子的名讳吗?还有那女子……虽憔悴不堪,但眉宇间依稀能辨出几分灵犀公主的影子!可他们怎么会……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难道……南诏亡国了?!陛下他……
一瞬间,掌柜的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他经营这据点多年,虽知国内动荡,却万万没想到,竟会亲眼见到皇室嫡系血脉如此凄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殿……殿下?!”掌柜的声音发颤,带着巨大的惊骇与不确定。
段凌风见他认出自己,心神一松,强撑的那口气险些泄掉,他晃了一下,扶住旁边的门框才稳住身形,喘息着道:“寻个安全所在,备热水、吃食、衣物,再找个可靠的大夫来。”他看了一眼几乎站立不住的灵犀,补充道,“要快!”
掌柜的这才如梦初醒,连声应“是”,也顾不得仪态,亲自上前,和惊魂未定的小二一起,将段凌风和已然半昏迷的灵犀公主,搀扶进了后院最隐蔽、也最舒适的客房。
直到看着兄妹二人被安顿下来,热水和干净衣物送入房中,掌柜的站在院中,望着紧闭的房门,依旧觉得心有余悸。大皇子和公主殿下竟狼狈至此,如同丧家之犬……这南诏的天,怕是彻底变了。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与恐惧笼罩下来,同时也升起一丝复杂的、属于旧部的责任与效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