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皇宫,御书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南诏皇帝段承佑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他手中紧紧攥着段凌风以加密渠道送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最终猛地将信拍在御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逆子!这个逆子!!”段承佑低吼着,胸口剧烈起伏,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早就该把这个不安分的大儿子一直关着!若非灵犀那丫头苦苦哀求,又信誓旦旦说能借此机会联合西云抗衡大周,他怎会放段凌风出去?
结果呢?西云三万大军灰飞烟灭,铁牛岭天险一夜易主,楚倾云兵锋直指西云王都,指名道姓只要隆多父子的人头!这等雷霆万钧之势,简直骇人听闻!
而他那对“好儿女”干了什么?灵犀满心私仇,段凌风野心勃勃,不仅一事无成,反而彻底激怒了楚倾云和裴衔。如今,西云那个快要淹死的隆多,还想死死抓住他南诏这根稻草,要求出兵相助?
“这是要把我南诏拖进地狱,给西云陪葬啊!”段承佑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尽褪。他比谁都清楚南诏的处境。大周以矿山为名驻扎在他腹地的军队,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以落下。他动都不敢动,哪里还敢派兵去招惹楚倾云?
可若直接拒绝西云,联盟破裂,西云狗急跳墙之下,边境必生动乱,同样后果难料。
进退维谷!真正的进退维谷!
段承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关国祚存亡,他必须做出决断。他不能公开商议此事,一旦消息走漏,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
他沉吟片刻,对身边侍立的心腹老太监低声道:“去,秘密传召司空杨廷安、暗卫都督阎罗、镇南将军木擎,从密道入宫,速来见朕。”
老太监心中一凛,这三位,一位是掌管财政、律法的文官之首,一位是执掌皇帝暗卫与情报的阴影巨头,一位是镇守南境、直面大周兵锋的军方悍将。陛下深夜密召此三人,南诏的天,恐怕要变了。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入,对着段承佑深深一拜。
“臣等,参见陛下。”
段承佑挥挥手,免去虚礼,直接将段凌风的密信递给三人传阅。待三人看完,脸上皆是一片凝重乃至惊惧之色后,他才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情况,诸位爱卿都已知晓。朕召你们来,就是要在这绝境之中,为我南诏寻一条生路。畅所欲言,今日之言,出得尔口,入得朕耳,绝无第四人知晓。”
司空杨廷安文官之首,老成持重,率先开口,他眉头紧锁:“陛下,西云已不可救药!楚倾云之势,如日中天,其火器之利,非人力可挡。隆多要求我南诏出兵,无异于让我南诏儿郎去送死,更是直接给楚倾云对我南诏动手的借口!矿区驻军旦夕可至王都,此事万万不可!”
暗卫都督阎罗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声音低沉:“陛下,据暗卫最新密报,楚倾云释放了两万余西云战俘,其攻心之术极为厉害。西云内部,人心已散。隆多父子,恐怕时日无多。此时若与之捆绑,实为不智。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大皇子殿下与灵犀公主身处西云,极为危险。楚倾云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用以挟制陛下。”
镇南将军木擎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直接:“陛下,打不过!末将驻守南境,虽未与大周主力交锋,但观其军容、闻其战绩,深知绝非我南诏可敌。更何况国内尚有‘肘腋之患’指矿区驻军。为今之计,唯有……断尾求生。”
段承佑目光一凝:“如何断尾求生?”
木擎咬牙道:“立刻与大皇子、公主切割!对外宣称,大皇子段凌风擅离职守,其言行皆属个人行为,不代表南诏朝廷!同时,秘密派遣绝对可靠的使者,携带重礼,前往铁牛岭……不,直接去大周王都,向大周皇帝和宸王夫妇请罪、示好!哪怕……哪怕代价再大,也要稳住大周,确保其不将兵锋指向我南诏!”
杨廷安补充道:“木将军所言,虽是无奈,却是正理。同时,我们需立刻加强边境戒备,但绝非为了助西云,而是防止西云溃兵或大周军队借故入境。并且,要严密监控矿区大周驻军动向,绝不能与之发生任何冲突!”
阎罗阴冷地接口:“陛下,臣会启动所有潜伏在大周的暗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大皇子和公主的性命。至少……不能被楚倾云活着抓到。若事不可为……”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决绝已说明一切。
段承佑闭上眼睛,脸上肌肉抽搐。牺牲自己的一双儿女来保全国家,这对他来说何其残忍!但作为皇帝,他别无选择。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冰冷与决断。
“就依此议!”
“杨廷安,你负责筹备贡礼,挑选使臣,名单由朕亲自定夺。”
“木擎,即刻返回南境,严密封锁边境,没有朕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阎罗……”段承佑看向暗卫都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尽力保住他们的性命。但若……若他们注定要成为楚倾云手中的棋子,威胁到南诏国本……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领旨!”三人齐声应道,心情无比沉重。
一场决定南诏命运,也决定段凌风和灵犀命运的密议,在这深宫夜色中悄然落定。南诏,这艘在风暴中飘摇的小船,正在试图斩断与西云这艘沉船的缆绳,不惜任何代价,只为求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