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云在镇国公府住了小半月,身子养得不错,裴衔亲自来接她回王府。临行前,她在松鹤堂与祖母和父亲话别。
楚巍然看着女儿明显圆润了些的脸庞,心中欣慰,沉吟片刻,开口道:“回府后一切小心,太医定时请脉不可懈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倾云隆起的腹部,似是随意地问道:“两个孩子出生要用的衣物、襁褓,可都备齐了?”
“父亲放心,府里针线上的人一直在准备,基本的都齐全了。”楚倾云笑着回答。
楚巍然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背上敲了敲,又道:“两个孩子……毕竟不同于一个,衣物耗费多,是不是……应该再多备几套?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这话时,眼神并未看楚倾云,反而飘向窗外,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淡。
楚倾云何等聪慧,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她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苦恼,叹了口气道:“父亲说的是,我也想着再多做几套柔软贴身的。只是……唉,这好的针线师傅难寻,府里的人手也就那些。原本苏姐姐做的几套是极好的,可人家毕竟有自个儿的家,总不好一直麻烦她……”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父亲的神色。果然,楚巍然听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指敲击的动作也停了。
就在楚倾云以为他会沉默到底时,却听他忽然插话,声音比刚才快了些许,似乎没经过太多思考:“既然做得好,那就……给她工钱,请她再多做几身便是。”
这话一出,连旁边端着茶的老夫人都忍不住抬眼看了儿子一眼,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楚倾云心里乐开了花,知道那层窗户纸已经被父亲自己捅开了一个小洞。她立刻抓住机会,装作无奈又理所当然的样子,语气带着几分娇嗔:“哎呀我的父亲!给工钱像什么话?除非……她是孩子的外祖母,那是一家人,自然想让她做多少都成,怎么使唤都行!不然,平白无故的,我怎么好意思一直开口麻烦人家苏姐姐呢?”
“外祖母”三个字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地在房间里炸响。
楚巍然猛地一愣,显然被女儿这直白又大胆的假设给惊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而女儿又接了什么话!一股热意“腾”地一下窜上耳根,那张惯常威严冷峻的脸上,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窘迫和慌乱。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最终只能强自镇定,端起已经半凉的茶盏,含糊地“嗯”了一声,借喝茶的动作掩饰尴尬。
“噗嗤——”这下连老夫人都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连忙用帕子掩住嘴。
楚倾云看着父亲那副明明心绪已乱却还要强撑镇定的模样,也憋笑憋得辛苦。她没想到,父亲这块坚冰,竟也有被“逼”到如此地步的一天。
一时间,松鹤堂内气氛微妙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馨。那层阻隔的窗户纸,虽未完全捅破,但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无意间已然戳开了一个洞,让内里悄然萌动的情愫,透出了一丝光亮。
裴衔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染上笑意,他上前扶住楚倾云,对楚巍然和老夫人道:“岳父,祖母,时辰不早,我们便先回去了。倾云有孕在身,不宜过度劳累。”
楚巍然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威严,点头道:“好,路上小心。”
回王府的马车上,楚倾云靠在裴衔怀里,想起方才父亲的反应,依旧忍不住低笑。
裴衔揽着她,无奈又宠溺地摇头:“你呀,也就你敢这般打趣岳父大人。”
“我这不是着急嘛,”楚倾云笑道,“你看,他自己都开口了,说明心里是在意的。只是那块木头,需要有人狠狠推一把才行。”
春风拂过车帘,带着暖意。镇国公府松鹤堂内,那被无意捅破的窗纸后,一颗沉寂多年的心,似乎也随着这春风,泛起了阵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