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裴子绗回到自己的府邸,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瞬间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的阴沉。他挥退了所有上前伺候的仆从,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厚重的门扉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和冷冽檀香混合的气息。裴子绗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庭院中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草,眼底的暗流汹涌澎湃。
金殿上那一幕幕——裴衔的意气风发,楚倾云的荣光加身,父皇毫不掩饰的偏爱,百官趋炎附势的嘴脸——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心。
“一个月……”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冰冷,“只有一个月了。”
他绝不能坐视裴衔和楚倾云顺利完婚,彻底绑定在一起。那将意味着他争夺大位的道路上,竖起一座几乎无法逾越的高山。
“苏晚晴那个废物是指望不上了。”他冷哼一声,思路逐渐清晰,“必须另寻他法。”
他在书房内缓缓踱步,脑中飞速筛选着可以利用的棋子和可能突破的方向。
首先,是朝堂上的阻力。 那些思想迂腐、恪守“女子无才便是德”古训的老臣,或许可以被利用。他想起都察院那位以古板耿直着称的刘御史。
“刘之珩……”裴子绗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此人最重礼法,向来对女子干政、女子享有过高声誉颇为微词。若有人‘不经意’地向他透露,天工夫人那些技艺并非天授,或有‘妖异’之嫌,甚至可能源于西域邪术……以他的性子,必定会死谏上书,要求严查。即便扳不倒楚倾云,也能在大婚前给她和裴衔添上极大的堵,败坏他们的名声。”
其次,是利益受损的勋贵。 楚家如今圣眷太隆,一门两国公(楚巍然镇国公,楚倾云宸王妃位同超品)一侯爵(楚风),又手握新军训练和未来“天工院”的巨大权柄,早已惹得不少人眼红心嫉。尤其是那些逐渐被边缘化的旧勋贵集团。
“或许……可以从永昌侯府入手?”裴子绗眯起眼。苏晚晴虽然蠢,但她母亲永昌侯夫人却是个精明而护短的女人,女儿受此大辱,又被变相禁足,心中岂能没有怨气?虽然不敢明着对抗宸王府,但若能暗中提供一些关于楚倾云在边境“行为不检”(比如与西州都督赫连铮往来过密)的“线索”,再经由其他渠道散播出去……流言蜚语,有时比利剑更能伤人。
最后,也是他最想利用的,就是楚倾云那身本事本身。 那些东西太好、太超前了,好到不真实。
“她的医术,那些威力巨大的军械,原理究竟为何?一个深闺女子,从何处学得这些?”裴子绗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这些东西,太过惊世骇俗,本身就容易引人怀疑。若能找到一两个‘受害者’,声称被其‘妖术’所害,或是其新药吃死了人……再买通几个不得志的文人墨客,编些似是而非的志怪故事,在市井间流传……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就算父皇再信任她,心中难道就不会留下一根刺吗?”
想到这里,裴子绗心中渐渐勾勒出一个初步的计划。他不需要所有这些计策都成功,只要有一两条能奏效,就足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让裴衔和楚倾云焦头烂额,甚至可能延迟婚期。只要争取到时间,他就能找到更好的机会。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却没有立刻动笔。有些事,不能留下任何字迹。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名身着灰衣、面容普通、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侍从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
“殿下有何吩咐?”
裴子绗没有回头,低声道:“去‘听雨楼’,取三份不同的‘茶叶’。一份要‘清苦’的,送给都察院的刘御史家;一份要‘陈年醇香’的,送给永昌侯府的二管事;最后一份……要最能‘提神醒脑’、引人遐思的,交给市井里的‘说书李’和‘快嘴张’。告诉他们,这茶要慢慢品,细细说,务必让该听到的人,都在这个月内听到。”
“是。”灰衣侍从没有丝毫多余的反应,如同接收一道最寻常不过的指令,躬身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裴子绗重新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三皇兄,天工夫人……”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份新婚贺礼,但愿你们……喜欢。”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随着他的指令,悄然在京城撒开。目标的中心,正是那对即将迎来大喜、却对即将到来的风波尚一无所知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