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名“穆铮”的西戎二皇子赫连铮,就这么在大周军营的伤兵营里赖了下来。
他伤势“沉重”,时而高烧呓语,时而虚弱不堪,完美扮演了一个历经大难、侥幸存活的可怜药商。军医们忙于照料众多伤兵,见他由县主亲手所救,且安分守己,便也未曾多疑,只按吩咐供给汤药饭食。
然而赫连铮的“安分”仅止于表面。他的目光,如同最隐秘的蛛丝,无时无刻不缠绕在那个清冷忙碌的身影上。
他看着她素手纤纤,却能稳准快地处理狰狞的伤口;听她声音清越,用简洁易懂的话语指导军医,甚至安抚躁动的伤兵;她明明身份尊贵,是未来的宸王妃,却毫不避讳血污秽物,俯身于病榻之间。
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糅合了仁心、智慧、清冷与坚韧的特质,像一剂慢性的毒药,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理智。
起初,他只是抱着探究、利用、甚至征服的心态。他自负于自己的魅力与手段,认为只要稍假时日,获取这个女子的好感乃至倾心,并非难事。他甚至开始在脑中勾勒,若能将这样一位奇女子带回西戎,于他的宏图霸业将是何等助益。
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算盘打得太响。
楚倾云对待他,与对待其他伤兵并无任何不同。一样的专注专业,一样的清淡疏离。她每日会来查看他的伤势,换药诊脉,动作轻柔精准,但那双清透的眸子看他时,与看其他人毫无二致——那里面只有医者对患者的审视,没有半分对“穆铮”这个人的好奇或关注。
她回答他的试探性问话,总是简洁客观,涉及军营、战事、乃至她自身的话题,皆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或淡然带过。她的心思似乎全部扑在救治伤患和协助宸王稳定军务上,对他刻意表现出来的儒雅、风趣、甚至是虚弱可怜,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完全免疫。
赫连铮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
他西戎二皇子,地位尊崇,容貌俊美,文武双全,在西戎不知多少贵女对他芳心暗许。即便是在大周,以他伪装的这份儒商气质和谈吐,也足以引人注目。可偏偏在这个楚倾云面前,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优势都像打在了空处,毫无着力感。
她越是不在意他,他越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像羽毛般反复搔刮他的心,渐渐演变成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念。
一日,楚倾云为他换药时,他因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如玉侧颜和微微颤动的长睫出了神,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楚倾云头也未抬,手腕却精准地一挡,隔开了他的手。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且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果断。
“穆公子,请自重。”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恼怒,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警告,“你既已无性命之忧,便当好生静养,莫要做无谓之事。”
那一刻,赫连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难堪。她眼底的淡漠,比厌恶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讪讪地收回手,勉强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见县主发丝沾了药渍……”
“无妨。”楚倾云打断他,继续手中的包扎工作,语气恢复平淡,“营中条件简陋,比不得公子平日讲究。待公子伤愈,便可自行离去,重归自由了。”
她的话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他只是一个过客,伤好了就该离开。
可赫连铮一点也不想离开。他发现自己开始贪恋每日她能来看他片刻的时光,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她在伤兵营中忙碌的身影,也能让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平息片刻。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愫让他心惊,却又无法自拔。他试图用理智告诫自己,这是敌人,是目标,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她。
他甚至开始嫉妒那个总是来去匆匆、与楚倾云默契十足的宸王裴衔。凭什么他能得到她全然的信任和并肩作战的机会?凭什么他能那般自然地站在她身边?
赫连铮不知道,他此刻的好奇与不甘,正如同一只悄然振翅的蝴蝶,已然掀动了他命运中那场名为“情劫”的风暴序幕。他更不会想到,此番潜入,原为猎艳窥秘,最终却深陷泥沼,自此一生,孑然独行,心囚于一人,得不到,放不下。
而楚倾云,虽因纳米传感器的异常数据对此人留有一分警惕,却也只当他是行为有些奇怪的伤患,并未过多分心。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救治伤员、提防林家暗杀,以及……应对那个越来越让她无法忽视的宸王殿下身上。
裴衔近日来伤兵营的次数明显增多,美其名曰巡视,但停留的时间却一次比一次长,看向她的目光也一日比一日深沉灼热,让她时常感到无所适从。
军营之中,情愫与杀机 都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