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楚倾云与裴衔扎根西境玄影矿区已逾三月。
矿区面貌日新月异。山体内外,工坊林立,炉火日夜不熄,铿锵的打铁声与矿石运输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奏响着一曲充满力量的工业序曲。在楚倾云的亲自指导和“天工”理念的灌输下,工匠们的技艺飞速提升,对硝石提纯、合金配比、钢坯锻打等关键工艺的理解日益精深。
楚倾云的生活极有规律。白日里,她多半待在自己位于矿区核心地带的书房兼绘图室。这里戒备森严,由裴衔的影卫玄风和楚巍然将军留给她的影卫“影”共同守护。
宽大的桌案上,铺满了各式图纸。一侧是愈发精细复杂的武器设计图——“破军弩”的联动机构优化、“玄龟甲”的模块化拼接方案、以及数种基于硝石应用的新型防御性火器构想。另一侧,则是大幅的西戎地域舆图,其上已被各种颜色的细笔标注得密密麻麻:哪里疑似有地下水脉可开凿灌溉,哪片山谷背风向阳或许能试种耐寒作物,哪些牧场需要划分轮休,何处可能蕴藏着除硝石外的其他矿藏……她正在为未来的“西州”制定一份极其详尽的发展规划草案。
她时常陷入长久的沉思,指尖无意识地在舆图上划过,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偶尔,她会迅速提笔,在旁边的纸笺上记录下灵感或需要进一步验证的问题。
“影。”她头也未抬,将一叠刚完成校验的弩机部件图纸递出。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出,无声无息地接过图纸。那是她的影卫,一个存在感极低却绝对忠诚可靠的女子。
“交给工匠班头,按此打造。若有不明之处,即刻来报。”
“是。”影低声应道,身影一晃,便已消失在门外。她已成为楚倾云与工匠团队之间最高效、最保密的传令通道。
遇到工匠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楚倾云会亲自前往工坊。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所在,或用一种工匠们从未想过却能轻易理解的方式解释原理,往往能令困扰众人数日的难题迎刃而解。她在工匠中的威望,甚至超过了裴衔。
夜晚,她则常常与裴衔一同听取各方汇报。
玄影将军负责矿区防务与硝石、铁矿的开采调度,他如今对楚倾云已是心服口服,汇报时一丝不苟。
楚风会派人送来新兵训练进展的报告,汇报又有多少士卒被淘汰,又有多少苗子脱颖而出。新军的骨架正在一步步变得坚实。
偶尔也会有来自西戎方向的加密情报,由裴衔的影卫玄风呈上,汇报赫连铮整顿内部的进展情况。
裴衔看着她日渐清瘦却眼神愈发明亮的样子,时常心疼,却更多是欣赏与支持。他为她挡掉了一切不必要的打扰,将矿区军政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她能完全专注于“天工”之事与西戎规划。
“赫连铮那边,进展比预想中要慢些。”一日晚间,裴衔看着最新密报,对楚倾云道:“乌兰部落残余势力勾结了一些老牌贵族,还在负隅顽抗,打着救回赫连勃勃的旗号。”
楚倾云的目光从西戎舆图上抬起,神色平静无波:“无妨。让他自己去磨砺。正好给我们更多时间准备。待我们这边一切就绪,若他还不能彻底掌控局面,那便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帮他‘稳定’。”
她的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言下之意,若赫连铮无能,大周铁骑不介意亲自入场“维和”。
裴衔颔首,对此毫无异议。他转而笑道:“你为西戎规划得如此细致,倒像是真要在那里长住一般。”
楚倾云看向窗外矿区彻夜不熄的炉火,轻声道:“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到最好。西州,将是大周未来的西北屏障和资源重地,更是……一个示范。让天下人看看,遵循‘天工’之道,荒芜之地亦可变沃土。”
她心中所图,远不止一个西戎。这里是她理念的试验田,是她在这个时代打下第一个现代化烙印的地方。
于是,她继续埋首于案前,完善着她的计划,打磨着她的利器,训练着她的新军,耐心地等待着西戎内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山风穿过矿区,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此地蒸腾的热浪与那份蓄势待发的沉静力量。楚倾云如同一位耐心的猎手,已然布下罗网,只待猎物彻底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