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云重回伤兵营,虽然只休息了一个时辰,但精神已恢复大半。解药大规模发放下去,病情逐渐得到控制,虽然仍有重伤者离世,但新增的病患和死亡人数显着下降,军营中绝望恐慌的气氛终于被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深夜,营地的寂静被骤然响起的尖锐号角声撕裂!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和马蹄声如同滚滚闷雷,从营寨西侧传来!
“敌袭!西戎人攻寨了!”哨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夜空。
整个大营瞬间沸腾!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士兵们强撑着拿起武器,在将领的呼喝下奔向寨墙。
裴衔和楚老将军早已披甲执锐,立于指挥高处。火光映照下,裴衔面沉如水,楚老将军则满脸怒容与忧色。
“果然来了!”楚老将军看着寨外黑压压扑来的西戎骑兵,恨声道,“这群豺狼,专挑我大军虚弱之时!”
裴衔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西戎人的进攻阵型,冷声道:“老将军不觉得奇怪吗?他们进攻的方向,恰好是我军因疫病……因中毒而防守最薄弱、兵力最空虚的西侧粮草营!时机也抓得如此之准,正好在我军忙于救治、人心未稳之际!”
楚老将军闻言,脸色猛地一变:“王爷的意思是……?”
“若非深知我军内情,他们岂能如此精准?”裴衔的声音冰寒刺骨,几乎可以肯定,“营中必有内鬼,而且,级别不低,能清楚掌握布防虚实!”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踉跄着冲上指挥台,噗通跪下,手中紧紧攥着一截被箭矢射穿的衣袖,衣袖内侧,隐约可见一个特殊的标记!
“报——!王爷!将军!属下……属下奉命追踪白日西戎游骑,发现他们与一神秘人在营地西北十里外的戈壁滩接触!属下欲靠近探查,却被发现,兄弟们都……只剩属下拼死带回此物!那神秘人虽蒙面,但其身手路数……似、似我军中之人!这布料,也像是……像是军中专供的里衬!”斥候说完,便力竭晕死过去。
裴衔一把夺过那截染血的衣袖,看着上面那个模糊却独特的标记——那是林家暗中控制的一支特殊辎重队伍的暗记!他之前在清查京城军需时见过类似图案!
“林家!”裴衔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眼中杀意暴涨,“果然是你们!竟敢里通外敌,出卖军情!”
一切豁然开朗!为何西戎人能精准投毒(或许他们也提供了某种毒药),为何能恰好在大军最虚弱时发动袭击,为何能精准找到防守漏洞!这一切背后,都有林家和皇后那只毒手的影子!他们为了扳倒楚家军和宸王,竟不惜引狼入室,将边境安危和数万将士性命置于不顾!
“无耻国贼!”楚老将军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咳嗽起来。
“老将军息怒,稳住大局要紧!”裴衔扶住他,迅速冷静下来,“既然知道了他们的伎俩,反倒好办了!”
他立刻下令:“传令!西侧寨墙守军佯装不敌,逐步后撤,放一部分西戎兵进来!命埋伏在粮草营附近的精锐做好准备,一旦敌军进入口袋,立刻合围!其余各寨门守军死守,不得放一人进来!”
他要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西戎人的“精准情报”,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战况激烈,西侧营墙果然“抵挡不住”,被西戎骑兵冲破了一个口子,兴奋的喊杀声顿时涌入营内。
楚倾云在伤兵营也听到了震天的厮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安排军医和轻伤员做好防御,自己则握紧了裴衔之前给她防身的一把短匕,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几个穿着昱军服饰却眼神凶悍的士兵猛地冲入伤兵营,见人就砍,目标明确地直扑正在指挥救治的楚倾云!
“杀了那个女医官!不能让她再救活这些人!”为首之人低吼着,刀锋闪着寒光劈来!
他们果然是冲着解药和她来的!林家不仅要毁掉大军,还要彻底断绝救治的希望!
楚倾云心头一凛,侧身险险躲过致命一击。她虽有些身手,但对付这些明显是精锐的死士,远远不够!
眼看另一把刀又从侧面砍来,她几乎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咻——!”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那名死士的喉咙!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卷入帐内,剑光如龙,瞬间便将另外两名扑向楚倾云的死士斩于剑下!
裴衔一身煞气,持剑护在楚倾云身前,目光扫过地上死士的尸体和吓得瑟瑟发抖的伤兵,脸色阴沉得可怕。“果然来了!看来林家是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
他收到有心腹报告有可疑人员靠近伤兵营,便立刻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
“王爷,外面的情况……”楚倾云急问。
“一切尽在掌握。”裴衔语气笃定,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带着后怕,“你没事就好。”方才那一刻,看到刀锋劈向她,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和西戎人的惨叫声!瓮中捉鳖的计划成功了!冲入营地的西戎先锋被彻底包围歼灭!
然而,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又一名传令兵狂奔而来,脸色惨白:“报——!王爷!将军!大事不好!西戎主力并未全部投入进攻,有一支精锐骑兵绕过主战场,直奔……直奔后方伤兵营和粮草营的方向来了!带队的是西戎王的第三子,号称‘豺狼’的赫连勃勃!扬言要……要烧光我们的粮草,杀光我们的伤兵!”
赫连勃勃,以残忍嗜杀闻名!
显然,西戎人也有后手!那内鬼提供的情报,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详细!
裴衔和楚倾云的脸色同时变了。
伤兵营里全是无力反抗的士兵和珍贵的解药!绝不能被毁!
裴衔眼中闪过决绝,他一把拉住楚倾云的手腕,语气急促却不容置疑:“听着,倾云,带着最重要的解药和配方,跟我的亲卫从密道离开撤离!我去挡住赫连勃勃!”
“不行!”楚倾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斩钉截铁,“我不能丢下这些伤兵!我是医官,我的职责在这里!而且,解药不能断!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你必须走!”裴衔几乎是低吼出来,凤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焦灼与恐惧,“赫连勃勃的目标就是你和你手里的解药!你留下必死无疑!”
“那就一起死守!”楚倾云毫不退让,清亮的眸子里燃烧着坚定的火焰,“裴衔,别忘了,我们是陛下亲封的钦差!临阵脱逃,岂是你我所为?要走一起走,要守一起守!”
她的目光灼灼,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黑暗。
裴衔看着她,看着她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倔强与担当,心中最坚硬的地方被狠狠撞击。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随即又迅速放开。
“好!”他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豪气,“那便一起守!让西戎豺狼和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看看,我大周的钦差,没有孬种!”
他转身,长剑指向帐外越来越近的火光和马蹄声,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雷霆:
“全军听令!死守伤兵营!一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