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动物们聚集在后院的樱花树下——这是他们选择的“回忆日”场地。花瓣已经落了大半,但剩下的依然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缅因猫赵太阳蹲在最前方,面前摆着那个场域稳定器。倒计时在屏幕上跳动,但今天,没有人盯着它看。
“今天的主题是分享。”赵太阳的声音很平静,“每个人——如果你愿意——可以说一件作为人类时,你最珍惜、最无法舍弃的记忆。它不一定美好,但一定深刻。”
他顿了顿:“让我们记住,我们为什么想回去。”
沉默在动物们之间蔓延。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第一个举爪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是仓鼠饭团。
他从瓜子堆里站起来——昨天吃伤的肚子还没完全好,但他站得很稳。
“我……”他小声说,然后深吸一口气,提高了音量,“我偷偷资助了三个山区学生。已经三年了。”
动物们愣住了。
那个总是抱着瓜子、胆小怕事、自称“想退出娱乐圈”的饭团?
“我老家在很穷的山村。”饭团继续说,声音有些颤抖,“我小时候差点因为没钱辍学。是一个匿名资助人帮我交了学费。后来我出道了,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基金会,也开始匿名资助。”
他顿了顿:“去年,其中一个孩子考上了大学。他给我写信——他不知道我是谁,信是寄到基金会的——信里说:‘谢谢您,我会成为像您一样善良的人。’”
饭团的小爪子擦了擦眼睛,虽然仓鼠没有眼泪,但那个动作很人性化。
“我做仓鼠很快乐,真的。但我不能……我不能让那三个孩子断了资助。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坐下了,抱着自己的爪子。
没有动物说话。一种沉重而温暖的寂静笼罩了院子。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布偶猫卿梅梅颜。
她优雅地理了理胸前的毛发——这个动作即使作为猫也带着模特般的韵律。
“我第一次登上国际时装周,是巴黎那场。”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我紧张得在后台发抖,差点摔倒。然后我听到台下的声音——是我妈妈。她不会法语,也不懂时尚,但她用中文喊:‘梅梅,看这里!’”
卿梅梅颜停顿了很久。
“我看向她。她在第一排,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旧外套,脸上全是眼泪,还在对我笑。”她的猫尾巴轻轻摆动,“那一刻我不紧张了。因为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妈妈熬夜做衣服供我学模特。她说:‘我的女儿要站在最大的台上。’”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回去。因为我想让她继续为我骄傲。猫的优雅很美,但人类的坚持……更美。”
第三个是鹦鹉饶子。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飞到了树枝上,俯瞰着所有动物。
“我有个粉丝,叫小雨。十一岁,白血病。”饶子的声音少了他平日的戏谑,变得低沉,“她私信我,说她最大的愿望是看我一场线下演唱会。但她的身体出不了医院。”
饶子用翅膀梳理了一下头顶的绿毛——一个无意识的紧张动作。
“我在医院给她开了场私人直播,就对着她一个人唱。她戴着呼吸机,还在笑。后来她妈妈告诉我,那是她最后一个月里,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晃。
“小雨去世前,让她妈妈转告我:‘饶子哥哥,要一直唱下去,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饶子的声音哽住了,“所以我不能……我不能变成鹦鹉,只顾着自己飞。我得唱歌,得替她看世界。”
他飞下来,落在赵太阳身边,把脸埋进翅膀里。
第四个是哈士奇青山。
他趴在地上,把脸枕在前爪上,蓝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傻气。
“我收养了一只流浪狗,叫可乐。”他说,“它被前主人虐待,断了三条腿,一只眼睛瞎了。我带它回家时,它连饭都不敢吃,怕被打。”
青山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花了半年时间,才让它敢在我面前睡觉。它现在……它现在很粘我,每天都要趴在我脚边。如果我变成狗不回去了,可乐怎么办?它会以为我抛弃了它,就像它前主人那样。”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动物不该有的痛苦:“我不能让它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绝对不能。”
柴犬太歌用脑袋轻轻蹭了蹭青山:“我们会回去的。一起。”
第五个是橘猫徐来。
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我……我其实有个双胞胎哥哥。”这个秘密让所有动物都震惊了——连赵太阳都不知道,“他叫徐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性格完全相反。我内向,他外向。我进了娱乐圈,他去了山区支教。”
徐来看着自己的爪子:“三年前,我们大吵一架。他说我‘虚伪’、‘活在泡沫里’。我说他‘自我感动’、‘逃避现实’。我们断了联系。”
樱花飘落,一片花瓣停在他的鼻尖上。
“变成猫的这一周,我总在想:如果我就这样消失了,他会不会后悔没和我道歉?我会不会后悔?”徐来轻声说,“我想回去。我想去找他,告诉他……我很想他。哪怕继续吵架,也比再也见不到好。”
黑猫韩堇言默默地用尾巴扫掉了徐来鼻尖上的花瓣。
轮到韩堇言了。
他沉默的时间最长,久到动物们以为他不会说了。
然后,他开口:“我父亲是棋手。业余的,但很厉害。我从小和他下棋,从来没赢过。”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
“他癌症晚期的时候,已经下不了床了。最后一次,他让我把棋盘端到床边。”韩堇言停顿了一下,“那盘棋,他让我赢了。故意让的,但假装得很认真。”
“下完后,他说:‘小言,人生如棋,但不必总赢。有时候,输给在乎的人,也是一种赢。’”
韩堇言抬起头,猫眼里有某种晶莹的东西在闪烁——猫不会哭,但那种情绪是真实的。
“第二天,他去世了。”他说,“我想回去。因为我想成为他说的那种人——不必总赢,但要活得认真。”
动物们一个接一个地分享。
垂耳兔安子阳说起他第一次画展卖出的画,买家是个盲人,用手“看”了他的画,说“感觉到了颜色”。
刺猬抓马说起他偷偷写的剧本被拍成了微电影,帮助了一个校园霸凌的受害者鼓起勇气说出来。
黄雀翔屿说起他写的第一首歌,被一个抑郁症粉丝留言说“单曲循环了一整夜,觉得还能再活一天”。
博美路一想起他资助的流浪动物救助站,那里有三十只猫狗等着他回去喂食。
边牧秋水说起他开发的助学App,已经帮五千个贫困学生找到了资助人。
狐狸梓梵说起他秘密运营的科普账号,让很多孩子爱上了科学。
甚至连树懒小奇都缓慢地说:“我……喜欢……给人……拥抱……慢一点……但……温暖……”
只有缅因猫赵太阳一直没有说话。
他看着动物们分享那些记忆,那些秘密,那些深藏在光鲜外表下的、真实的善良和脆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到他的团队——不是作为艺人,而是作为人。
“赵总,”饶子轻声问,“你呢?你最珍惜的记忆是什么?”
所有动物都看向他。
赵太阳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开口:“我父亲去世的那天,我没有哭。”
动物们静静地听着。
“他是在实验室事故中去世的——至少官方报告是这么说的。但我一直怀疑,和那个‘镜像计划’有关。”赵太阳的胡须微微颤抖,“我那时候十岁,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我只知道,爸爸不会回来了。”
他顿了顿:“葬礼上,所有人都哭了,除了我。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哭,我说:‘爸爸说男子汉不能哭。’”
“但其实……我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缅因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爪子。
“一个月后,我在学校的美术课上画了一幅画:我和爸爸在沙滩上堆沙堡。画到一半,我突然开始哭。停不下来。老师把我带到医务室,我哭了整整一节课。”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失去’。”赵太阳说,“也是第一次明白什么是‘记忆’——那些你再也回不去的时刻,却永远活在你心里。”
他抬起头,看着所有动物。
“我想回去。因为我想继续创造记忆——和你们一起。好的,坏的,都行。只要是我们一起经历的。”
风停了。
樱花树静止了。
动物们沉浸在彼此的回忆里,那些记忆像无形的丝线,将他们重新连接起来——不是作为同事,不是作为艺人,而是作为经历过同样荒诞困境的、彼此理解的人。
“所以,”边牧秋水最终说,打破了沉默,“我们选择回归,不仅仅是为了责任,为了承诺,为了未完成的事。”
“更是为了这些记忆所定义的——我们是谁。”黑猫韩堇言接道。
“为了还能继续创造这样的记忆。”布偶猫卿梅梅颜说。
“为了不让那些相信我们的人失望。”仓鼠饭团说。
“为了还能去爱,去给予,去犯错,去原谅。”橘猫徐来说。
动物们互相看着彼此,眼神里有一种新的坚定。
倒计时在屏幕上跳动:
【距七星连珠峰值:4天23小时05分12秒】
还有四天。
但此刻,他们不再害怕那个选择了。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要回去。
回到那个复杂、麻烦、痛苦,但也充满深刻情感和无限可能的人类世界。
“明天,”赵太阳宣布,“是‘告别日’。我们要好好和动物的身体告别,感谢它带给我们的体验。然后,准备回家。”
动物们点头。
樱花树的花瓣,最后几片,在风中飘落。
像一场温柔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