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是在一阵嘈杂声和浓重的血腥气中惊醒的。
沉睡短暂地麻痹了她的神经。
但意识回笼的瞬间,昨日那撕心裂肺的悲痛和触目惊心的血色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让她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喘不过气。
她睁开眼,洞穴内光线明亮,已是第二天中午。
洞外的吵闹声和一种混杂着污浊雪水泥土与大量鲜血的浓烈气味,让她瞬间警惕起来,残存的睡意一扫而空。
是绯雪回来了吗?还是……
她掀开被子,甚至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头发和依旧带着血污的衣衫,踉跄着冲到洞口,一把拉开了木门。
门外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硕风高大的灰色身影矗立在雪地中。
他浑身浴血,灰色的皮毛被暗红和污浊覆盖。
多处皮毛翻卷,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尤其是左后腿,一道撕裂伤几乎可见白骨,让他站立的身形都有些摇晃。
他原本冰冷锐利的灰色眼眸此刻充满了疲惫,血丝遍布。
而更让苏桃心脏狂跳的是,他背上背着的那一团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色!
是绯雪!
他变回了原形。
但那身总是纤尘不染、如同月华凝集的银白色皮毛。
此刻沾满了泥泞、血污和冻结的冰碴,纠结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双眼紧闭,漂亮的狐狸耳朵无力地耷拉着,蓬松的九条尾巴像破布一样垂落,毫无生气。
唯有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胸膛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绯雪!”
苏桃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扑了过去,手指颤抖着,却不敢去碰触他那些狰狞的伤口。
硕风看到她,灰色的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因为过度疲惫和干渴而沙哑得像砂石摩擦:“你怎么了?”
苏桃赶紧说,我没有事情,村长已经处理好了。
然后赶紧让开通道让硕风先进去。
硕风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将背上昏迷的狐狸背进了洞穴,放在了铺着厚厚兽皮的床上。
苏桃立刻跟了过去,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绯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混合着昨日的悲伤,几乎要将她淹没。
“他……他怎么了?”她声音哽咽地问。
硕风靠在石壁边,大口喘着气,处理着自己手臂上一道较深的伤口,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掉进一个被雪覆盖的深坑,坑底有块尖石,脑袋磕上去,晕了。”他言简意赅,每个字都像冰碴子,
“我找了他一天一夜,才在坑底找到他。”
苏桃的心揪紧了。一天一夜!
在这样酷寒的雪季里!
硕风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继续道:
“背他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饿疯了的雪狼群。”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和昏迷不醒的绯雪身上新增的撕咬痕迹,
“激战了很久,才甩掉它们,跑回来。”
他抬起眼,看向苏桃,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是看惯生死的漠然:
“他没事。骨头没断,内伤不重,主要是失血和撞击,晕几天自己就会醒。”
说完,他甚至没有处理自己最严重的腿伤,只是随意地用兽皮擦了擦脸上混着雪水的血,转身就又一瘸一拐地朝洞口走去。
看着他几乎站立不稳的背影,苏桃急忙问道,“你去哪?”
硕风在洞口停住,没有回头,声音顺着寒风飘来:
“狼群的尸体,还在那边。不能浪费。”
话音未落,他那染血的身影便再次决然地融入了洞外白茫茫的风雪之中,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片刻喘息的时间。
洞穴内,只剩下苏桃,和一个昏迷不醒的绯雪。
看着硕风消失的方向,苏桃愣了片刻,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那个沉默的灰狼,总是这样,用最直接、最笨拙、也最不要命的方式,守护着这片方寸之地。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走到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绯雪,心中充满了后怕。
如果……如果硕风没有找到他,或者没能从狼群中把他抢回来……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转身,开始忙碌起来。
用干净的雪水浸湿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绯雪皮毛上的血污和泥泞,露出底下一道道皮肉翻卷的伤口。
她找出之前兽医留下的一些止血和促进伤口愈合的草药。
辨认了一下,然后笨拙地,尽可能轻柔地敷在绯雪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
她清理完绯雪,又赶紧将火塘烧得更旺,让洞穴内的温度升高。
她将所剩不多的肉干掰碎,混着温水,想喂给绯雪。
但他牙关紧闭,根本无法吞咽,水渍顺着他嘴角的毛发流下。
苏桃只能一遍遍地用湿润的软布擦拭他干裂的嘴唇和鼻子,希望能让他舒服一点。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几乎虚脱,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搬来一个树桩凳子,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绯雪微弱的呼吸。
手轻轻搭在他没有受伤的前爪上,仿佛这样能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洞穴外是凛冽的寒冬和未知的危险。
洞穴内,火光摇曳,映照着一昏迷一守护的两个身影。
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草药与血腥气的味道。